丞相府裡, 陸翊得知武勝帶領的前鋒部隊在一個叫鬼見愁的山關全軍覆沒,他原本坐在八仙椅子上,幸虧寧嘉魚及時將他扶住, 否則他可能就滑倒在地上了。
“這怎麼可能?武都尉怎會全軍覆沒?”
陸翊喃喃地說道, 手裡緊緊握着衣角, 噩耗來得太忽然。
張蘇也嘆道:“丞相明明是囑咐他要先探明軍情纔出發, 甚至不要理會歐陽青的命令, 他怎麼就這麼衝動地行軍了?”
寧嘉魚見二人在書房裡神色黯然,便起身到外準備讓紅萼去準備一壺熱茶,她前腳剛踏出房門, 就見一道灰色的影子極快地朝這裡飛來,她仰天一看, 原來是隻灰色的鴿子, 那隻鴿子停在屋頂上咕咕地叫着, 低頭左右搖擺着腦袋,伸出脖子似乎在尋找琉璃瓦上的食物。
皇宮青天台, 歐陽青平舉右手將頓足在掌中的信鴿放飛,皇上見那隻信鴿振着翅膀朝丞相府飛去,眼色越來越沉,最後他一甩衣袖,冷哼着走下高臺。
之前有人向皇上密奏, 說丞相府裡的門人毛睿去了大夏國的都城西秦並拜訪鄭太傅, 聯想到武勝這件事, 皇上猶如鯁在喉。
紅萼也得知了武勝全軍覆沒的消息, 她從妝臺裡拿出武勝送給她的那隻翡翠玉鐲, 將它放在胸前,淚水悄然而至。
原本以爲, 她這生心裡只裝得下寧嘉魚,她會終身伺候在寧嘉魚身邊,對誰也不會動心,可是愛情早就悄然萌芽了,等到她知道自己將永遠見不到武勝時,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喜歡被他愛的,喜歡他充滿深情地望着自己,喜歡他對自己露出憨厚的笑容,這一刻,她終是強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寧嘉魚停足在門外,她默默地聽着紅萼悲傷淒涼的哭泣聲,轉過身,自己的淚水也控制不住,任它由斷線的珍珠般滑下,沒入地面。
大夏國因爲北國派兵在皸城而發怒,於是開始不斷地發兵騷擾邊境,大有進攻之勢,歐陽青爲了上次武勝領兵之事再次主動請纓,請求平息邊關騷亂,得到皇上的准許後,歐陽青帶領五萬人馬前往邊境,終是平息了這場騷亂。皇上十分高興,賜封歐陽青爲鎮軍大將軍,位在諸位將軍之首。
這天晚上,陸翊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他側目看了看身旁安靜熟睡的寧嘉魚,慌亂不安的心依舊跳過不停,回想着噩夢裡那荒涼的山坡上,寧嘉魚從他身邊消失,他再也無法將她找到,他整個人就慌亂無助,從未有過的絕望佔據着整個胸腔。眼前的她美麗,安詳,凝脂般的膚色讓他心中一顫,他不由將她緊緊抱住,只有感受到她的體溫,他才能踏實。
寧嘉魚從他緊緊的擁抱中醒來,就見他一臉深情和不捨地望着自己,面色蒼白,額頭上有細細汗珠。
“你怎麼呢?是不是腿又疼了?”
寧嘉魚輕聲問道,目光中滿是關切。
陸翊輕搖着頭,將她的腰身緊了緊,整個腦袋埋在她的香肩上,“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睡不着。”
寧嘉魚縮着脖子嬌笑着:“你能不能別對着我的耳朵說話,真的好癢。”
陸翊將手移至她的腋下,壞壞地笑着:“這裡呢?”
寧嘉魚大笑着在他懷裡掙扎,紅色錦被很快就亂着一團。
卯時的時候,夜色闌珊,劉公公來到丞相府,告之陸翊,皇上要他即刻到宮裡,共商大事。寧嘉魚幫他穿上棕色朝服,又往他腰間繫上一塊翡翠玉佩,陸翊見她臉色不快,於是停下來握着她的手溫柔地說道:“我這腿傷基本復原,皇上召我覲見必是有要事,你在府裡等我回來。”
寧嘉魚依舊不滿:“皇上哪有這麼早就召你覲見的。”
“或許有要緊的事,不知是不是和太子有關。”
陸翊皺着眉頭推測道,毛睿在西秦沒有見着鄭元,也沒有打聽到陸楓的消息。這邊皇上也十分着急,幾次派了使臣前往西秦見大夏皇上,皇上就是閉口不談太子陸楓的事。
“太子這麼長時間在西秦沒有消息,大夏皇帝怎麼不知情?他們分明不將我們放在眼裡。”
“希望通過這件事,皇上能放棄對大夏國的幻想,我準備勸說皇上聯合其他三國共同抗大夏,或許能將陸楓救回來。”
寧嘉魚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整理他的衣角,緩緩道:“你萬事小心謹慎,我總覺得皇上似乎變了。”
陸翊將寧嘉魚的手握住,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皇上他上次的確對你不敬,以後你不要隨便進宮,我想皇兄是一時失態了。”
寧嘉魚撒了一個嬌,眨着眼睛朝他擠了擠:“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當心些,畢竟他是皇上,你早些回來。”
陸翊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問道:“最近紅萼怎麼樣,我見她總是低着頭無精打采的,武勝死去後,我再也沒見她笑過。”
寧嘉魚嘆了一口氣,目光也變得黯淡起來:“或許正是因爲武勝死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喜歡上他的,現在她一有時間就陪在簡兒身邊,簡兒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我分明寫信讓他不要冒然行軍,他怎會不探明敵情就進軍出發?”
陸翊搖搖頭,更多的是不解和無奈。
寧嘉魚也陷入沉默中,因爲武勝的死,她自己也傷心了很久,世上再也找不到爲她赴湯蹈火的大哥了,他就像親人一樣守在自己身邊,保護着陸翊和自己。
過兩天就是除夕了,寧嘉魚指揮着劉管家帶領府裡的家僕丫鬟打掃院落,剪窗花,扎燈籠,插桃木,包餃子,準備年夜飯和祭祀用的牛羊,事情繁瑣但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天下來,晚膳的時候,還不見陸翊退朝回來,寧嘉魚雙手託着腮幫子望着滿桌熱了幾遍的菜餚,百無聊賴地等待着,這時,一向很少來往的沉水卻在外面說要向寧嘉魚請安。
沉水和沉香一向極少主動向寧嘉魚請安問好,她主動來請安,想必是有事。
沉水畢恭畢敬地走進房間,屈膝向寧嘉魚行了個萬福禮,寧嘉魚見她身着紫色留仙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貂毛披風,梳着雙螺髻,上面插了幾支梅花細鈿和一支玳瑁簪,白裡透紅的杏臉讓人眼前一亮。雖然陸翊從未正眼看過她一眼,但她每天的妝容打扮也是十分精緻,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惹人憐愛。
寧嘉魚攏了攏頭髮,收起百無聊賴的神情,“沉水妹妹快請起,這裡有小几,你坐下吧。”
沉水面帶微笑,走在一張油漆海棠小几上端坐下來,低頭柔聲道:“多謝夫人。”
“不知沉水妹妹來找我有何事?”
寧嘉魚笑問道,目光卻十分深沉。
“賤妾今晚來是有一件事想要求夫人。”
“你說說。”
“夫人可否還記得之前對賤妾的許諾,只要賤妾想要離開丞相府,就會放賤妾出府,賤妾在丞相府思量長久,夫人和丞相相親相愛,彼此忠於對方,賤妾在這府裡也是多餘之人,賤妾家中尚有老母幼弟需要照顧,所以,賤妾想明日離開丞相府,還請夫人成全。”
“你和沉香,丞相和我早就對你們許下承諾,只要你們想要離開,我們不會爲難你。明天我就吩咐劉管家拿些銀兩給你,作爲你後半生的安家費。”
“賤妾多謝丞相和夫人的厚愛!”
沉水十分高興地說道,起身又朝寧嘉魚深深作了一個揖。
望着沉水歡快離去的背影,寧嘉魚嘆息着搖了搖頭,沉水終於想明白了,後退一步,前途或許更廣闊。
時間猶如漫長的紐帶,寧嘉魚心繫着陸翊,她晚飯也無心吃,屋裡的更漏很快就漏完了,怎麼他這麼晚還沒有回來。暖閣裡溫暖如春,她倒在軟塌上就沉沉睡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聽得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就是紅萼急促慌亂的聲音。
“小姐,不好了。”
寧嘉魚心中一緊,急忙睜開眼睛,只見紅萼匆忙地朝她走來,手裡提着紅色的紗燈。
“什麼事?”
“外面來了很多禁衛軍將丞相府包圍了,他們現在正在庭裡,小姐你快出去看看。”
紅萼幾乎帶着哭腔說道,她將手裡的紗燈放在一旁,就急忙去爲寧嘉魚找了一件披風,外面十分寒冷,帶着呼嘯聲。
寧嘉魚趕到外面時,果然,一羣身穿銀色盔甲的禁衛軍舉着火把,腰間懸掛着青銅劍,呈一字型排列在院中。
“這是怎麼回事?”
寧嘉魚顫着聲音大聲問道。
爲首的將領從隊列中走出來,他手裡拿着一道聖旨,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毫無表情地說道:“我們奉皇上之命特來搜查丞相府。”
“我們犯了什麼罪?憑什麼要搜府?”
寧嘉魚擋在他們前面,極爲憤怒地喊道。
“這個就要去問問丞相大人,我等奉命行事,來人,進去搜。”
將領冷聲說道,轉身對身後的士兵做了一個手勢,那些禁衛軍得令立刻朝四周散開,朝各個房間奔去。
不一會兒,幾個禁衛軍從他們的房間拿出一個黑漆盒子,將領打開盒子,只見裡面有幾封書信,他拿起其中的一封信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又將它放回盒子裡,對禁衛軍命令道:“將丞相府裡所有的人全部押起來等皇上的命令,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離開府上。”
說完後,他帶着盒子和幾個禁衛軍向皇上覆命去了,剩餘的一羣禁衛軍將府裡所有的人都趕到院子裡,寧嘉魚又氣又急,今晚發生這樣的事,陸翊可能在皇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