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掀開帳子, 光滑的臉上帶着一絲微笑朝寧嘉魚點點頭,便徑直走到牀榻前屈膝拜見陸翊,他動了動手中的佛塵將它握在手裡, 躬着身子恭敬地說道:“奴才傳皇上口諭, 丞相腿腳不便, 不必下牀行禮接旨, 因爲丞相腿部受傷, 今晚的冬狩篝火晚會可由丞相夫人代爲參加,以彰顯本次狩獵的圓滿。”
“微臣遵旨!”
“奴才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這就告辭!”
劉公公低着頭說完, 朝陸翊鞠躬後退,走出帳外。
“有勞公公走這一趟。”
寧嘉魚恭敬地說道, 送至帳外, 從袖中掏出一個金錠塞在他手裡, 憑直覺,她覺得應該和劉公公拉好關係, 知聖心,莫如身邊人。
劉公公臉色一喜,目光瞥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金錠,這相府大千金自從結婚後果然就跟之前不一樣,想着那會兒奉皇上旨意到相府準備選她進宮當秀女, 她戴一個人皮鬼臉面具嚇跑了自己, 又聽聞她已經變得半癡不堪, 皇上這纔打消她入宮做秀女的念頭。
怪就怪在自從她和陸翊有了婚約後, 整個人就大變了一樣, 不但容貌傾城,而且行爲舉止處處彰顯着大家閨秀的氣質, 那次在御花園,他可是親眼見皇上拉着她的手不放,他在皇上侍奉多年,皇上心裡想什麼,他最清楚不過。
皇上曾經懷疑她是故意裝瘋賣傻來欺騙他,她和陸翊早就暗通曲款一起欺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況人焉?
劉公公笑着將手裡的金錠放入袖中收好,他臉上扯着一絲笑容,小小的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狀,貓着腰身說道:“老奴多謝夫人賞賜,夫人秀外慧中的確和老奴以前所見的相府大小姐不同,皇上久居皇宮,這次冬狩出來,難得十分開心,希望這次篝火晚會不要失了他的興致就好。”
“民婦一介凡女子,也不會觸動龍顏。”
寧嘉魚垂下長長的羽睫,低聲說道。
“晚上老奴會派幾個奴才過來請夫人,夫人只管隨之就是。”
劉公公點點頭,將手中的拂塵一置,邁着碎步離開了。
寧嘉魚微微嘆了一口氣,站在帳外看劉公公走遠了,又才轉身朝營帳裡走去。
酉時,兩個身着暗紅色內侍服裝的小太監到營帳外請寧嘉魚去參加宴會,紅萼伺候她穿了一套冰藍色銀如意雲紋錦緞衣裳,肩上披了一條粉色帔帛,頭上梳了一個單螺髻,兩邊插了兩支翡翠蝶花簪子,一副點金耳環,面上略施薄粉,簡單大方,又不失丞相夫人的身份。
“嘉魚,你過來。”
坐在牀上的陸翊朝她招手道,他見妝容後的寧嘉魚更加光彩照人,一顰一笑無不撩人心動,心中隱隱不安,他的小魚兒越來越美了。
“我很快就回來,你等我。”
寧嘉魚見他眉頭緊鎖,似有不快,柔聲安慰道,將他的大手緊握在掌心,給他信心。
“嗯,我等你,早點回來。”
陸翊點點頭,依依不捨地說道。
寧嘉魚隨兩個小太監走出營帳外,紅萼也跟在她身後走出來,那兩個小太監向紅萼行了個禮說道:“劉公公說這次篝火晚會就是一個家宴,由奴才們伺候着夫人就是,還請姑娘止步。”
紅萼愕然地看着寧嘉魚,寧嘉魚神色自若地對她說道:“你留在營內伺候着相爺,宴會散後我就回來,不必擔心。”
“夫人請。”
那兩個小太監躬着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篝火晚會在一片寬曠的空地上舉行,周圍用明黃色的帳幔圍了起來,在北方搭了一個臺子,最正中擺了一個龍椅,兩旁有四張八仙椅子,分別是皇上和妃嬪坐處,臺下兩排霍霍站着手持長劍的白色鎧甲禁衛軍,場地四周點着無數火把,將整個場地照得如同白晝。
在空地的最中央,支起一個大的火架,上面整齊地放着野鹿,野豬和各種飛禽走獸,一羣御廚正在旁邊緊張而有序地製作食材。
隨着號角聲和擊鼓聲的奏響,一隊身穿黑色戰袍的御前侍衛邁着整齊的步伐進入場地,按列陣入席,須臾,皇上在一羣宮女太監的擁簇下邁着緩慢的步伐走上臺,後面分別跟進的是幾個妃嬪和衆大臣。
皇上心情舒暢,滿面春風,他示意所有人按步就坐,篝火晚會正式開始。
按照慣例,開場是一場比劍表演,用以展示皇上有英勇善斗的武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是強兵強國之兆。
身穿白色鎧甲的兩隊武士手持青銅長劍,雄赳赳地走上場,相互禮敬後,就展開一場對戰演練。皇上坐在龍椅上,表情隨着打鬥的激烈而變化着面部表情,時而驚訝,時而驚歎,最後滿意地點頭。
“賜酒!”
皇上站起身,對左右吩咐道。
內侍們分別搬酒罈和拿觴,皇上走下臺階親自用勺子舀滿美酒分別倒進觴裡,武士放下手中的青銅劍,走上前下跪謝恩,將觴裡的美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就是蹴鞠表演。蹴鞠表演隊由一隊大臣和皇族中人組成,他們身着淡紫色勁裝短袍,頭上扎着紅色寬幅抹額,鞠是用羊皮製成圓形球狀,然後用紅色漆塗在表面,裡面塞着羊和各種禽類的毛髮,再用羊腸縫製而成。
皇上在臺上看得入神,拍手稱好,一旁的劉公公見狀建議道:“皇上若是喜歡,也可以在場上一展風采。”
皇上含笑道:“朕一出現在場上,他們就不能盡心表演了,畏懼朕也,豈不掃了大家的興致?”
劉公公頷首沉思片刻,嘴裡恭敬地說道:“既然這是娛樂盡興,那麼在場的娘娘和大臣也可參加,這樣皇上就不會覺得拘束了。”
“你有何建議?”
“不如我們來一個擊鼓傳花,鼓停花落,花在誰的手裡,誰就上場,連續五輪,選出五名人員和皇上一起在場上蹴鞠表演,皇上意下如何?”
“這是一個好主意!”
皇上點頭微笑道,劉公公面色喜悅,隨即去安排這件事。
蹴鞠隊表演完退場後,接着就是擊鼓傳花的遊戲。傳花由座下的大臣開始,隨着擊鼓聲響,花環開始傳遞,鼓聲停頓,花環在寧嘉魚手中停了下來,身後的兩個太監見狀,躬着身子引她去換了一身蹴鞠服。擊鼓遊戲繼續進行,五輪下來,分別有五個人同皇上一起組成一隊,在場上進行蹴鞠表演。
寧嘉魚一身紫衣交領短袍,前襟掖紮在右跨,頭上的長髮高高束起,用一根碧玉髮簪固定,紅色的寬幅抹額將她映襯得英氣逼發。元妃和另外三個中大夫也在此列,身着相同的裝束,列隊等候皇上。
因爲皇上的參加,整個會場氣氛變得熱烈又活躍,鼓聲響起,寧嘉魚和另外三個中大夫朝場下的人拱手作揖,以示禮貌。
每人手裡一個羊皮鞠,表演開始。寧嘉魚心裡忐忑不安,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傾力表演,皇上手裡的蹴鞠已經彈在他頭上了。他身體靈活輾轉反側,頭頂上的鞠已經移至足下,場下一片喝彩叫好。
寧嘉魚象徵性地顛了幾個球,這風頭,還是留給皇上。她趁空隙的時候,餘光瞟了一眼元妃和其他三個中大夫,發現他們和自己一樣,都在做做樣子而已。
就在寧嘉魚走神的時候,皇上身邊的鞠球忽然朝她身前飛來,出於本能反應,寧嘉魚腰肢後仰做下腰之勢避過飛來的鞠球,她自己身上的鞠球卻斜着朝皇上飛去。
剛纔皇上身邊的鞠球飛向寧嘉魚時,場下的武勝就皺起了眉頭,就皇上的蹴鞠角度,皇上這是故意將球傳給她,天子之心,昭然若揭。
皇上見鞠球飛來,身形似乎滯止不動,隨意地躲避一下,鞠球正好砸中他的胸口,只見皇上痛苦地捂着胸口,彎下身子。
“皇上!”
身旁幾個大臣急忙走上前,將他扶起。
“不礙事。”
皇上起身對他們擺擺手說道,目光卻投向愣在一旁的寧嘉魚。
“請皇上恕罪!”
寧嘉魚見狀,急忙走到他面前,跪伏在地上驚恐道。
“弟媳平身,朕並無大礙,休息一會兒即可。”
皇上說完,命劉公公扶他下去。
這場蹴鞠表演因爲皇上意外地受了傷而中止,寧嘉魚起身面色惶恐地站在場上望着皇上離去的背影,心驚膽顫,元妃在離開的時候,經過她身旁,狠狠看了她一眼。
武勝此刻的心一點一點沉下來,他目光深遠地看着坐在臺上的皇上,皇上爲何要故意受這一鞠?
寧嘉魚失魂落魄地重新坐在座位上,她一擡眸,正好對上皇上投來的目光,皇上很自然地掃視四周,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朕今日獵得兩頭老虎,今晚御廚們已經將它們烤熟,現在朕將它賜給各位愛卿,共同享受勝利的果實。”
皇上說完後,一隊宮娥手持銀托盤魚貫而入場地,托盤上放着一塊已經烤熟好的虎肉。
寧嘉魚垂眸見銀托盤上的虎肉半生不熟,還透着鮮紅的血水,頓時皺着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