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嘉魚從竹歌院走出來, 劉管家小心地跟在身側。
“劉管家,日後府裡的事還需你多擔待。”
寧嘉魚側過頭慢聲道,這劉管家也算是有心人, 今日他旁敲提起沉水和沉香的事, 確實提醒了她, 從剛纔同沉水沉香聊天看, 二人的心智絕不是一般宮女那般單純樸實, 以她們的性情恐不會甘心呆在這冷清的竹歌院終老一生。
“爲夫人解憂是小的份內之事。”
劉管家點頭哈腰地附和道。
“我聽聞你家中還有老母,不如你將母親接來府中居住,你也可以盡人子的孝道。”
寧嘉魚一邊邁着緩慢的步伐一邊說道。
“多謝夫人的大恩大德, 小的在此替老母拜謝夫人。”
劉管家大喜,立刻躬身行禮道。
“府中事多, 還要勞煩管家多照拂。”
寧嘉魚淡淡說道, 眸色如墨。
劉管家擡眸看一眼寧嘉魚, 心領神會地點頭道:“小的會照看好府裡的每一個人,夫人儘管放心就是。”
水榭臺, 鄭元猜測寧嘉魚可能是丞相夫人,不好再繼續要求見面,於是他拿起身前的碧玉茶杯,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杯中茶葉隨着熱水的加入, 沉浮搖擺不定, 不一會兒就全部沉下去了。
“丞相大人有沒有覺得人生就如泡開的茶葉, 沉沉浮浮一生, 終究是解人之渴的物。”
鄭元目光停留在杯中, 玩味地說道。
“小小一片綠葉能解世人之需,就算它碾作塵埃也是有所值。”
“丞相費心力送本傅字帖畫軸, 不單是探討其中的意境那麼簡單吧?”
“事關兩國大計,的確是有事要和太傅大人探討!”
“本傅洗耳恭聽。”
鄭元點點頭,謙虛地說道。
“聽聞貴國準備聯合魯國攻打虞國,實不相瞞,虞國皇上已經派使節到北國求助,而他提出的豐厚條件,皇上也正在考慮中,如此一來,天下原本平衡的局面怕是要因爲貴國而打亂,到時候,吃虧受傷的總是百姓。”
陸翊斂眉說道,目光正視鄭元。
“虞國對大夏不敬已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況且天下爭的就是強食弱肉,取下虞國已是大夏迫不及待的事。”
鄭元目光對着陸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味。
“其實大夏國要進攻虞國也不是不可,只是,倘若皇上倒戈相向,撕毀和親,聯合虞國,更何況虞國和韓國也是相互聯姻,難不保韓國會支援,如此一來,不知太傅大人有多少勝算?”
“本傅敢肯定,北國皇上絕不會出兵幫助虞國,至於韓國這等小國,正好一併攻下。”
鄭元朗聲笑道,目光中帶有挑釁意味。
陸翊心中一驚,鄭元怎會了解皇上的心思,不過他強作鎮靜,正氣凜然道:“ 就算皇上不出兵,但這件事,本相絕不會袖手旁觀。”
鄭元目光變得柔和些,對於陵春公子的盛名世人還是多有在乎的,倘若他鐵了心要和大夏國做對,至少在目前的節骨眼上是有變數的,魯國皇上在連橫上搖擺不定,加上皇后也不贊成進攻虞國,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但是,目前雖然有這麼多變數,趁北國皇上對大夏國有鬆懈的時候,卻是進攻虞國拿下它的最佳時機,機會都是在猶豫中產生,失敗,都是在自以爲是的行情中落幕。
“本傅常常以爲,以丞相之才,屈居一國之相都是委屈!”
鄭元忽然說道,眸光深不見底,意味深長地看着陸翊。
“本相是北國臣子,理應爲北國效力,就算血灑北國的每一寸土地,無悔!”
陸翊裝作聽不懂他的話外音,毫不掩飾自己對皇上的忠心。
不知不覺,水榭的氣氛此刻變得緊張起來,鄭元做了一個輕鬆的笑容:“丞相大人還是沒有將本傅當知己啊,本傅剛纔所說的,以丞相之才,難道就沒有動過一絲心?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丞相送的這兩幅字帖書畫,本傅一定加以珍藏,愛惜。”
言外之意,就是書畫我收了,這打仗的事還得繼續。
“其實本相送太傅字帖書畫並不完全是因爲虞國的事,更是想和太傅做個朋友。”
陸翊此刻也輕鬆地說道,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看着他。
“以茶代酒,爲我們今天成爲朋友而乾杯!”
鄭元舉起手中的碧玉茶杯向陸翊敬道,陸翊微笑着回敬一杯。
晚宴設在曲風臺,這是府內款待貴賓最高儀式的樓臺,北國對各大臣家的樓臺高度都有限制,曲風臺雖然不比青天台高大氣派,但若是登上樓臺上,可以覽盡京城風貌。
皎皎明月照在高臺上,如同披了一層薄紗,遠處時不時飄來陣陣桂花香,使人神清氣爽。沒有歌姬助興,劉管家早就在教坊裡挑選了幾名琴藝高超的藝妓撫琴,琴聲悠揚婉轉,讓人沉醉其中。
幾曲完畢,鄭元起身對陸翊說道:“可否借用丞相的丹青筆墨一用。”
陸翊欣然點頭,命穆源取來畫具和宣紙,就着月色,鄭元在這樓臺上作起了畫。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副樓臺月色圖就作好了。陸翊接過這幅畫,只見寥寥數筆的勾畫,這樓臺,月色,和穿着百褶長裙的琴娘,竟似在仙境一般,飄渺而又真切,雲霧繚繞,皓月當空,樓臺彎翹的屋檐一角,每一處的取景能恰如其分地渲染它所在的位置,堪稱一絕。
“這幅畫其實是一個謎語,丞相猜出來了嗎?”
鄭元得意地問道。
陸翊觀察了半天,除了這幅畫精美之外,確實想不到它還是什麼謎語。
“穆源,你去看夫人是否有空到樓臺上一趟。這畫裡的謎語,或許她能看出來,”
陸翊說道。其實今晚宴會寧嘉魚本來是要參加的,後來鄧成良派人捎來消息,說燕姬刺殺元妃後自刎身亡了,讓她找個時間去一趟宮裡,她就沒心思參加宴會了,將自己關在書房裡。
她現在有些後悔告訴了燕姬真相,未曾料燕姬竟然是這樣一個烈性子,非要以命換一命。同時她也替燕姬惋惜,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應該有一個美好的歸屬纔是。
“夫人,相爺請你到曲風臺去一趟。”
穆源在書房外恭敬地說道。
寧嘉魚放下沉重的心情,跟着穆源來到曲風臺。踏上樓臺,寧嘉魚就見陸翊正在同一個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說話,旁邊的畫案上,展着一副剛畫好的畫。
“嘉魚,這位是大夏國的鄭太傅。”
陸翊見寧嘉魚走過來,熱情地解說道。
鄭元此刻的心提到嗓子眼了,目光聚焦在寧嘉魚身上一刻也移不開,有些失態了。
“民婦寧嘉魚拜見太傅大人。”
寧嘉魚垂首屈身,對鄭元行禮道。
直到身邊的手下提醒,鄭元才醒悟過來,他立刻說道:“夫人請起,本傅和丞相是朋友,不用見外行禮。”
寧嘉魚只聽得他的聲音有一種熟悉感,一擡眸,便對上鄭元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