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疫情(一)

“錢掌櫃深明大義,本公子替薛地百姓拜謝。”

陸翊拱手道。

“公子憂心百姓,小的內心慚愧。”

錢四低頭道。

“本公子已經派人準備將你家老小接到薛地,相信過幾天你就會見到他們了。”

陸翊負手淡淡說道。

錢四跪地謝恩後踉蹌着離開松濤亭,這時,穆源和幾個侍衛從松林裡走出來,畢恭畢敬地站在陸翊身後,等待他的吩咐。

“穆源,你飛鴿傳書給武勝,讓他帶着錢家老小回到薛地,然後再找幾個人嚴密監視錢四的行爲,一旦發現他有可疑跡象立刻來報。”

陸翊將弓箭交給穆源吩咐道。

“公子對錢四還是不放心?”

穆源疑惑道。

“像他這樣精明的商人,我們不能輕易地相信,將他的老小監視在在我們的手裡,勝算更大。倘若他敢耍花樣就殺之。”

陸翊冷聲道,心裡想起這一招還是寧嘉魚教的,一想到寧嘉魚,他心裡就暖洋洋的,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她。

公子府內,紅萼和寧嘉魚正在清理門前的大水缸。水缸經過修整裡面放了幾尾錦鯉,水面上漂浮着幾朵顏色翠綠的睡蓮,簡兒手裡拿着風車飛快地從遊廊裡跑過來。

“紅萼姐姐,我上午在大街上玩耍時,見有個小孩坐在地上哭,於是我就分了一半米餅給他,然後他就送了一個風車給我,這風車轉起來可好看了,不信我轉給你看。”

簡兒側着頭奶聲奶氣地說道,他鼓起腮幫對着風車使勁吹,那風車迎風轉動變成一個五顏六色的圓圈滾動着,十分漂亮。

“風車很漂亮。”

紅萼微笑道,她從桶裡舀起一瓢水倒進水缸裡。

“簡兒也要舀水。”

簡兒見狀高興地說道,他從木桶裡拿起瓢盛滿水後就往水缸裡倒,水裡的錦鯉隨着水的流下,來回在缸裡遊動,帶着飄動的睡蓮,好生一幅魚戲蓮葉圖。他覺得十分有趣便伏在水缸邊緣玩耍。

“簡兒,小心別掉水缸了。”

一旁的寧嘉魚提醒道。簡兒見那錦鯉在蓮葉間穿來穿去甚爲可愛,便伸手去輕輕撥弄水面上的蓮葉,忽然他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朝水缸裡倒去。寧嘉魚驚呼一聲,急忙和紅萼一起用手將他從水缸裡撈起來,好在水缸不深也不大,簡兒只是上半身溼透,但他此刻昏迷不醒,面色發青,整個人毫無生氣。

“快叫徐大醫過來看看。”

寧嘉魚懷抱着簡兒,焦急地吩咐道,並將他溼透的衣服脫去。簡兒此刻甦醒,嘴裡直喊頭疼和四肢痛,寧嘉魚用手觸摸在他額頭,嚇了她一跳,額頭炙熱如燙水。這時,徐滄海帶着藥箱趕來了,他把完脈又檢查了他眼口,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重。

“夫人,小的要將簡兒帶到住處仔細觀察。”

徐滄海沉聲道,他雙目盯着簡兒眼中帶着絲絲焦慮。

“徐大醫,簡兒他可要緊?”

寧嘉魚見徐滄海隱約透露不安,擔心地問道。

徐滄海將簡兒一把抱起,神色凝重地說道:“希望不是小的想的那樣。”

城門外,十幾輛馬車拉着五十石糧食停在城門前準備分給城中百姓,趙黔帶着一隊精兵守在糧食前維持秩序,陸翊則主持分配糧食。這些糧食是他派人到各地買來經過水路運往薛地的,現在薛地糧食緊缺,已經出現了百姓吃草根樹皮的情況了。

前來領糧食的多是家中婦孺,她們懷裡抱着嬰兒,手裡提着布袋前來領糧食。這時,一位身穿補丁粗布裙,極爲瘦弱的婦人抱着一名昏迷狀態的小孩,哭喊着朝陸翊這邊跑來。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吧,他快不行了。”

那婦人抱着小孩朝陸翊跑去,被幾個士兵持劍擋在外面。

“大膽婦人,公子正在分發糧食,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亂子?還不快去排隊領糧食。”

趙黔手持長劍,走上前大聲呵斥道。

“我孩子沒了,要吃糧食做什麼?求大人救救我孩子。”

婦人將孩子抱在懷裡,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孩子病了找郎中,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還不快走!”

趙黔喝道,兩個士兵走過來將她架起來帶走。

“公子是薛城人的恩人,一定可以救我孩子的!”

婦人被帶走時,淒厲地喊叫着。

“等等!”

陸翊制止道,他走過來,那些士兵讓出了一條道。

“你家小孩怎麼了?找郎中看過沒有?”

陸翊關切地問道。那婦人彷彿見了救星,掙脫士兵的束縛朝陸翊跑來跪在地上哭訴道:

“我家囡囡高燒不退,看了好多郎中都沒用,他們還叫小的把囡囡丟了,說她得了瘟疫,大人,求求你救救囡囡,囡囡不能死啊!”

那婦人放聲大哭,將懷裡的小孩抱得更緊,表情悽慘,她將臉貼在小孩頭上,萬分不捨。那些將兵一聽瘟疫,嚇得立刻捂住鼻子散開。

陸翊挑了挑眉毛,瘟疫這種病一年四季都會發生,尤以春夏爲盛。在當時若得了瘟疫,基本都是宣佈了死亡。

“你還是聽郎中的話放棄了吧,本公子也無能爲力。”

陸翊嘆息道,他拂了拂衣袖,轉身離開。那婦人見陸翊神色悲傷地說道,內心唯一的希望破滅了,她停止哭泣,抱起懷中的孩子慢慢起身,呆若木雞地朝前走着,忽然她疾步前奔,朝一棵大樹狂奔並撞向樹幹,只聽砰的一聲,她緩緩倒在地上,額頭上全是鮮血,懷裡的孩子也沒了氣息。

陸翊沒料到她會以裂決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孩子沒有了救,可她是健康的啊,母愛偉大至此,他感到十分難過,命人將母女倆安葬了。

馬車上的糧食陸續發放完,陸翊算了算,這些糧食可以捱到農民秋收時節,他眉頭舒展,內心終於舒坦下來。

知了在樹上使勁地叫過不停,悶熱的天空又颳起大風伴着豆大的雨點,寧嘉魚坐在書案前專心地畫一幅日出圖,自從上次在海邊見過日出後,她腦海裡都是日出時壯闊的畫面,便想着要將它畫下來,紅萼則安靜地坐在一旁捻鍼繡花。

“紅萼,這幾天你又在做新的繡品了?”

寧嘉魚停下手中的畫筆,問道。

“奴婢不是做繡品,是在做一件小衣。”

紅萼輕聲道。

“爲簡兒做的?”

“不是。”

“府上還有其他小孩?”

“奴婢是爲未來的小公子做的。”

紅萼臉龐蕩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寧嘉魚說道。寧嘉魚臉色一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哪有那麼快。”

“奴婢想着若是小姐有了,到時候得要小心伺候着,怕沒有時間來做衣服,所以現在有時間多做一些,萬一小姐生龍鳳胎,怕衣服又不夠。“

紅萼低聲道。寧嘉魚將手中的畫筆放在筆筒裡走下來,她拉着紅萼的手眼角一片溼潤,感動地說道:“紅萼,謝謝你,你總是爲我考慮很多,我有你這樣的好妹妹,當真是無憾。” 她又想到相府裡同父異母的兩個妹妹,心寒似冰。

“伺候好大小姐是奴婢的本份,大小姐身份尊貴,奴婢豈敢與大小姐平坐?”

紅萼放下小衣,目光真誠地看着她。寧嘉魚知道她尊卑身份觀念重,雖然自己把她當妹妹看待,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是奴婢,小姐對她好那是她修來的福氣,不敢奢望成爲寧嘉魚的妹妹。

寧嘉魚微微嘆息,她輕輕拍了拍紅萼的肩膀,又轉身朝案臺上走去。陸翊踏着一身雨水進入房間,紅萼見狀立刻到廚房去端茶水。

“外面的雨很大,你怎麼沒有撐傘?”

寧嘉魚埋怨道,她走到衣櫃裡替他取了一件月牙色對襟長衫,又替他把溼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這件乾的衣服。

“你又在畫畫,讓我瞧瞧。”

陸翊說道,越過寧嘉魚的肩膀,他見案臺上有一張未畫完的畫軸。

“我就是畫着玩。”

寧嘉魚一邊幫他係扣子一邊說道。

“這是什麼?”

陸翊指着紅萼做的那件小衣問道。寧嘉魚臉色一紅,低頭輕聲說道:“紅萼做的小衣。”

“什麼小衣?給你穿的?這麼小穿哪兒呀?”

陸翊戲虐道,見她羞紅着臉,以爲是給她做的貼身內衣。

“你想哪兒去了,是小嬰兒的衣服。”

寧嘉魚聲如細蚊。

“你有了?”

陸翊眼睛放着亮光,一把將她抱在懷裡,驚喜地問道。

“沒有,她就是早點準備。”

寧嘉魚咬着嘴脣說道。

“紅萼這丫頭,她是在提醒我們應該加油有個孩子,你說是嗎?”

陸翊環着她的腰肢,咬着她的耳垂一口熱氣前噴在她脖子裡,惹得她脖子直縮,一隻手開始朝裙內探去。

“紅萼馬上就回來了。”

寧嘉魚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起。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沙啞着嗓音,一隻手已經遊走在她胸脯上輕撫。

“小姐,剛剛徐大醫帶話說簡兒情況不妙,請公子和夫人過去瞧瞧。”

紅萼慌慌張張地出現在門口,驚慌道。寧嘉魚聽見此話趁機從他的懷抱掙脫出來,她低聲對陸翊說道:“今天上午簡兒生病了徐大醫就帶到他的住處照看醫治,這會兒只怕他病情加重,徐大醫纔會讓我們過去。”

陸翊點頭道:“我們去看看。”

說完後,取下油紙傘將寧嘉魚攬在懷裡,同紅萼一起朝徐滄海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