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鳳宮。

萬皇后梳妝時,周文帝站在背後,看着她的宮女把她的白髮技巧地隱在黑髮下,他一言不發,朝鏡內看去,對上了她的眼。

“坐一會罷。”良久,在要貼額妝時,萬皇后開了口。

周文帝“嗯”了一聲,坐在了內侍搬過來的凳子上。

“你可以不去。”他開了口。

也可以不用動手。

萬皇后笑了笑,“我想去。”

她算是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的手早髒了,再髒點,也不要緊。

更何況,他要是真爲她着想,當初也就不會動萬家了。

他逼着她動萬家,還是她生的兒子親自動的手,這時候再談仁慈,未免太假。

“朕已經與浚兒說過了。”

“我知道。”

周文帝見她平靜從容,就知道,他說不通她。

還是隻能從四皇子那邊着手。

“讓他看着辦罷,畢竟他大了。”周文帝還是委婉地道了一句。

萬皇后這時回過頭去看他,悠悠地嘆了口氣,“皇上,您何必逼我把真話說出來。”

與其讓兄弟殘殺,還不如讓她這把老骨頭,親自去收拾那個大的。

她造的孽,她來背就是。

這是該她的。

“可朕不許,”周文帝怒極反笑,臉上全是笑意,身上的威嚴卻壓迫得四周的內侍宮女皆低下了頭,“朕容不得有人說道你。”

儘管他護着,可她要是殺子,豈能不遭人垢病?

她想找死?休想。

萬皇后聽了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她回過身看着鏡中面無表情的貴婦,已有些弄不明白,與皇帝糾纏到如今,要到哪日纔是個頭。

想來,只要她一日還是皇后,就一日擺脫不了他。

萬皇后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能來她的宮裡遊說她,已是極限。

她知道如果不按他所說的辦,浚兒只怕會更慘。

他從來不是個能與人爲善的君王,更不是個好父親,他的自私自利,沒有誰能比她更明白。

“我知道了。”最後,萬皇后不得不妥協,但還是書寫了一封信,讓人去交給獅王。

收到萬皇后不會助一臂之力的信,周容浚半無意外。

之前見過他父皇后的信後,他就已經完全放棄了,沒與他母后鬆口,他只是想看看,她所謂的誠意,到底有多大。

結果還是不出意外,她做不到的事,永遠都做不到,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也如此,而他還怪不上她,她總有那麼多得體又冠冕堂皇的藉口,讓人無法怪到她頭上去。

今日的晚宴,周文帝也讓廢太子到場了。

周容浚在皇帝皇后到之前,到了今天晚宴的宮殿長樂宮,先行見到了已經到了的周鴻漸。

“四皇弟。”周鴻漸站在殿中一側,他身着青袍,身形瘦削,半空揖手而來,臉上不見頹迷,姿態還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態。

引得早來的幾位重臣,一直不斷地看向這位久不出現在衆人眼中的廢太子。

等他們看向如日中天的獅王時,也道這就是血淋淋的成王敗寇——身着紫黑王袍的獅王負手站在那,連眼睛都未眨動一下,廢太子的禮,他如今可完全不放在眼裡。

這不合禮儀,奇異的,卻無一人想上前置啄,即便這羣重臣中,還有一個最重禮法道德,嫉惡如仇的御史。

周容浚只看不答話,周鴻漸也收回了手,垂下眼,還是站在門口側殿的一旁,等着帝后的到來。

周容浚到的甚晚,不過踏進來片刻之後,不遠處就傳來了皇上皇后駕到的喝道聲,他隨即轉過背,竟是由他站在了最前,帶着衆臣迎接帝后。

現太子周英德迅速走了過來,走在了他之前,錯過身時,他皺着眉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臉色淡淡,站在他半步之後,神情沒變。

周文帝與萬皇后到了之後,入了主位。

他們落座後,周文帝給周鴻漸賜了座,座位就在周容浚的身邊。

周容浚的對面是現太子,他的下首,是廢太子。

周鴻漸與他,臉色皆未變。

“四皇弟,請。”在周文帝端起酒杯後,周鴻漸甚至又開了口,眉眼之間有點淡笑,看不出陰霾來。

他今晚收拾得極爲光鮮,周容浚甚至能看清楚他頭髮上發亮的髮油。

“皇兄。”周容浚這時也翹起了嘴角,端起酒杯,朝周鴻漸那邊一碰,一飲而盡,就像剛剛他根本沒理會,下他的臉一樣。

“獅王爺……”那一邊,有大臣也朝周容浚舉起了杯。

“聞大人……”周容浚讓宮女倒滿酒,也朝那大臣舉杯相向。

這是爲周容浚辦的晚宴,衆臣輪流朝他敬着,萬皇后坐在周文帝身邊冷冷看着,看着她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身邊倒酒的人,小半個時辰,就已經換了兩輪。

歡歌笑語下的晚宴,刀光劍影。

先是大皇子後倒酒的宮女不小心把酒倒到了四皇子身後的宮女身上,後來,再一輪來的兩位宮女,又不小心把各自手上的酒弄灑了,又是換了一輪……

“多時不見,爲兄再敬你一杯。”在周容浚背後的宮女因壺中無酒退下拿酒時,周鴻漸把手中的酒遞給了周容浚。

周容浚沒接。

“皇弟是怕我下毒?”周鴻漸笑了,他聲音不小,那聲音一出口,即使是殿中飛舞的樂女都停了腳下的步子,樂手們都停了口手之間的吹拉彈唱。

周文帝萬皇后看向了他們,和他手中的酒杯。

衆目睽睽之下,周容浚接過了周鴻漸的杯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周鴻漸,一飲而盡。

周鴻漸暢快地大笑出聲,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肩,大笑出了眼淚,“好弟弟。”

周容浚翹起嘴角,冷冷一笑。

這時周容浚拿酒的宮女總算回來了,有周容浚大將見到宮女的神情,立即舉杯,朝周容浚敬酒。

那靜下來的宮宴,又重新恢復起了熱鬧起來。

這時寶座上的周文帝,朝萬皇后那邊靠了靠,淡笑道,“他還是鎮得住場面,不像之前那般胡鬧。”

至少沒有當場翻臉。

“是嗎?”萬皇后回了一句,回過頭,不知是憐憫還是悲哀地看了周文帝一眼。

他當真認爲他的四子,是真能忍得住的人?

他這樣作弄他的所有皇子們,當真就不怕衆叛親離?

即使是她,現今被他這麼對待,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好。

定康十九年深秋,獅王得勝第一次回朝宮宴的第二天早上,廢太子周鴻漸,發現死於現太子周英德的東宮……

皆朝震驚。

周容浚很快被周文帝叫入宮中。

德宏宮的御書房裡,周容浚進去時,發現只有他與他父皇兩人。

“這就是你的處置?”周文帝的臉是陰森的。

“父皇,您想說什麼?”周容浚見沒叫他起,他也跪着沒動,挑了下眉看向周文帝。

“廢太子,現太子,你一個也不留?”周文帝說着說着笑起來了,“朕的好皇兒,你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難不成,你還想回京了按掌了這亂局不成?”

“父皇說什麼,兒臣聽不明白。”周容浚淡道。

“你想讓朕立誰?”周文帝懶得與他兜圈子,冷道,“朕還以爲,你喜歡你那個蠢十一皇弟。”

“父皇難道不能不立?”周容浚擡眼,“這朝廷已經是您的了不是?”

即使是他,不也得聽他的?

周文帝聽他這話又冷笑了起來,“你還真當這朝廷是朕一張嘴就能維持下去的?小十一背後那麼多的人,你當他們吃乾飯的?”

他一舉兩個都拿下,他還當他是長進了,哪想,他是更有持無恐,更不怕惹事了。

“您不是讓我回來,見見我的本事的?”周容浚眼睛裡冷酷得無絲毫感情,“現在,您見到了,您看着辦。”

“周容浚!”周文帝想也不想,擡手就拿了硯臺朝他砸去。

周容浚一個轉頭,硯臺從他耳邊呼嘯而去,砸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朕沒說讓你兩個都不留!”周文帝氣得不輕,張氏李氏那兩派眼看不成氣候,只需再壓制就可被壓下去了,這時候再處置他們,不少人都不能放過,可眼下,屈奴已經用去了他大周居半的學生人才,這時候,去哪找人填補大周官員的空缺?

他總是這般不顧頭不顧尾,他簡直就要被他這孽子氣死。

“父皇高估我了。”周容浚垂眼淡淡道。

周文帝氣得笑了,“哈……”

“高估你了?”這時候,再度失望的周文帝都有些口不擇言起來了,“是,朕高估你了,這兩個人不過是密謀了殺你王妃的事,可這事朕也知道,朕袖手旁觀,你是不是也要治朕的罪?啊,你是不是還要把這大周當你那蠢王妃的陪葬品?你告訴朕,今日給朕說明白了,朕成全你!”

明早儘量早上就更新,爭取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