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摩天嶺找白毛狐狸,打聽老黑毛的下落,結果白狐狸沒找到,把老黑毛惹了下來,而我們跟老黑毛折騰幾天,眼瞅着就要分出勝負了,白狐狸又突然躥出來偷襲老黑毛。
看這意思,它應該一直在樹林裡藏着,偷窺我們與老黑毛鬥法。
無尾白狐狸和半尾黃鼠狼,撕咬翻滾,激烈的纏鬥在一起。
都是成精的胡黃卻不玩聊齋,它們紅着眼炸着毛,像兩隻發了瘋的野狗似的抓撓撕咬,發出嗚嗚的恐嚇聲,打得難捨難分,白狐狸靠偷襲咬了老黑毛幾口,但老黑毛兇性上來後,拼着被扯掉一批皮肉,從狐狸嘴下逃出來,白狐狸便按不住,咬不着它了。
老黑毛很快扭轉戰局,將體型比自己大了一倍有餘的白狐狸,咬的嗷嗷慘叫,很快,那一身雪白的狐狸便染了血紅。
白狐狸不是老黑毛的對手。
只見它一個閃身,避開老黑毛的尖牙利嘴,朝樹林發出一聲長嘯,轉而與老黑毛遊鬥,引着它慢慢靠近我們。
十幾秒後,樹林裡又躥出三隻狐狸,加入戰團,圍毆老黑毛。
這白狐是帶着部隊來的。
我看到這幾隻狐狸,忽然想到老黑毛說它一早就在山下等我們自投羅網,難不成我們從摩天嶺回來時,跟在我們身後讓獵狗惶惶不安的,就是它們?
四胡一黃,咬的塵土飛揚。
當年老黑毛領着十八羅漢,在南芬縣不可一世,它最討厭的三羅漢就是狐仙,沒少欺負人家,百年之後滄海變了桑田,老黑毛又被四隻有道行的狐仙狂揍,不知這算不算它的報應。
畜生打架都是往死裡咬。
胡黃之爭,很快分出勝負。
誰贏了?
老黑毛!
千年白毛萬年黑,老黑毛的道行本就比白狐狸高出許多,更重要的是,老黑毛沒下過崽子,是個練童子功的處狼,白狐狸則別提了,生了漫山遍野的小狐狸,就連山裡的兔子都不放過,實在是熊瞎子太大它日不動,否則...
正咬成一團,不知老黑毛使了什麼妖法,後來的三隻狐狸突然夾起尾巴,哀嚎着跑了。
塵埃落定後,我們看到身上帶血的老黑毛,將那同樣滿身是傷,奄奄一息的白狐狸壓在身下,嘴巴咬在白狐的脖子上,咕嚕咕嚕的吸着狐狸血。
兩隻眼泛着狠毒的兇光,盯着我們戒備。
白狐狸無力掙扎,歪着腦袋,一對彎彎的狐狸眼,朝我們露出哀求的神色。
我於心不忍,正要趕走老黑毛,救白狐狸一命。
馮欄卻上前兩步,對白狐狸說:“我現在念咒,你就徹底沒命了。”
不知馮欄如何看出白狐哀求的意思,也許白狐在他耳邊說話了?
老黑毛聽到這句話,立刻鬆口要逃。
白狐卻迴光返照似的,瞬間來了精神,四條長腿將老黑毛緊緊抱在懷裡,不讓老黑毛逃走,望向馮欄的雙眼,盡是悲哀與懇求之色。
馮欄一聲輕嘆,掐起手訣,直接唸誦天蓬神咒的進階版,斬妖吞孽咒。
隨着咒語聲響起,老黑毛瘋狂尖叫、掙扎,卻始終無法從白狐狸懷中掙脫,它一口咬在白狐喉嚨上,只見濃稠的鮮血溢上白毛,白狐狸眼中的神采漸漸消退,幾秒之後,就黯淡無光,沒有任何生機。
老黑毛終於從白狐懷中鑽出來。
可它被狐狸咬的滿身是傷,又被斬妖咒唸了十幾秒,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跳下白狐的屍體沒跑兩步,便一頭栽在地上。
老黑毛滿眼怨毒的看了馮欄一眼,爬起來又向前跑。
沒兩步,再次摔倒。
這一次,它在地上趴了一陣,我們甚至以爲它已經死了,它才又掙扎起身,並且人立起來,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朝樹林走去。
沒走多遠,老黑毛像個人似的,撲倒在地。
我們都能看出來,它那幾步走的搖搖欲墜,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它就是不肯趴下等死,而是再一次站起來,向樹林走去,還順手抓起一個小土塊,不知是捏在爪爪裡發狠,還是防止馮欄靠近。
馮欄也不去攆它,保持十幾米的距離跟着,不停唸咒。
就在這莊重肅穆的咒語聲中,老黑毛踉蹌走着。
這隻小小的黃鼠狼,拖着半截可笑的小尾巴,步履蹣跚,艱難前行,毛茸茸又帶着點蒼老意味的小獸臉上,滿是倔強。
我不明它爲什麼要站着走,總不會是寧可站着死,不願跪着生的不屈意志在作祟吧?
我突然有一股阻止馮欄念下去的衝突,可再看看已經死透,喉嚨還在冒血,眼也沒有閉上的白狐狸,我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韓梅梅可憐老黑毛,捂着嘴痛哭起來。
老黑毛聽到哭聲,扭頭看她一眼,終於走到生命的盡頭。
它擡起抓着土塊的小爪子,想在臨死前,再給我們來一下。
可它已經沒有力氣了。
小爪子還沒舉過頭頂,便軟綿綿垂了下去。
老黑毛隨之倒地。
丁點大的小黃鼠狼,連個聲都沒有砸出。
東三省總瓢把子也好,南芬縣黑差頭香也罷,就在這一刻,變成一隻死黃皮了。
馮欄停止唸咒,他看看死黃皮,再看看死白狐,不知爲誰傷感,莫名長嘆,朝我們揮揮手,有些心灰意冷道:“去把它們都撿起來,明天找個好地方埋了。”
韓梅梅撲在中年男人懷裡哭泣,郭老闆掏出條髒手絹,包紮馮欄左手傷口。
只有我去撿死動物。
白狐狸流了不少血,身上沾土,髒的不像樣,但我不嫌棄它,它在福滿倉死後,守着石屋過了百年,又冒死衝出來幫福滿倉報仇,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狐狸。
我脫下衣服將它包起來,抱在懷裡。
又走到老黑毛身邊,這是個不大點的小傢伙,掐着脖子就提起來了。
即便它是老黑毛,死了之後也和其他黃鼠狼一個樣,我提着它看了一陣,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我居然管這玩意叫了好幾天爺?!
“你呀你,叫你走你不走,好不容易撞出棺材,你還浪,這下好了吧?把命浪沒了!你要老老實實鑽在山裡當你的山大王,誰能把你怎麼樣?偏要留下和我們賭氣,還瞧不上我們這些‘人’,瞧不上你爲啥學人走路?還走的歪歪扭扭,可憐巴巴,叫人心裡怪難受的!哎,死了就死了吧,下輩子...你也沒下輩子了!安心去吧,我會完成你的...”
“吳鬼你他嗎有病吧?你和屍體這麼聊得來呢?你這個病是搬屍搬出來的,還是本來就有,所以搬屍時找到樂趣了?”
我沒理他,將老黑毛也抱在懷裡,朝他們走去。
剛走兩步,突然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你死了,毛爺都死不了!”
低頭一看,懷裡的老黑毛,不知何時睜開小圓眼,正咧着嘴朝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