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
苦行僧給小周開始的方法屬於佛教的技術手段,馮欄也說不清楚,但他說這位苦行僧一定相當牛逼。
和尚修行的方式是向善和向佛,向善是嚴守各種清規戒律,比如比丘戒,菩薩戒等等,向佛則是磕頭唸經打坐來積累功德,但大多數戒律對和尚的衣食住行沒有嚴苛的要求,頂多就是不能喝酒,不能食葷等,現如今好多和尚穿的雍容華貴,吃的腦滿腸肥,大半心思都用在如何在戒律的框架內極致享樂,向佛之心自然剩不下多少。
苦行僧也叫頭陀僧,有一種專屬的修行方式叫十二頭陀行。
“頭陀行要求苦修的僧侶不得聚衆,必須獨居,還得行腳乞食,不持金錢,每天只吃一頓飯,一生只穿三件衣,還要屍林住,樹下止,就是夜裡住在死屍旁邊,盤腿唸經,屍林間不能得道,才退而求其次去清淨樹下參禪,頭陀僧號稱每走十二步就是一個功德,所以你最好在村裡打聽一下這個苦行僧的來歷,要是能找到他,跟着他走上幾百裡地,我毫不誇張的跟你說,以後你走路都是飄着的感覺。”
“人家讓咱跟麼?”
“你要跟他直說,他肯定不讓啊,可咱死活跟着他,他還能打咱倆?你上網查一下遼寧大悲寺,是個苦修僧侶扎堆的寺廟,每年出來苦行兩次,人家也不許跟,可每次都浩浩蕩蕩跟着一羣人,搞得我想跟都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
“我靠,那羣和尚每次苦行都有記者跟拍呢,我馮道長號稱道門之光,信衆遍佈天南海北,讓人發現我屁顛屁顛的跟着一羣和尚,我這張老臉不用要了?行了,不跟你扯了,你趕緊處理小周的事吧!”
經過一夜鬼故事的交流,我和小周相處十分融洽,想到他七歲的身子裡裝這個七十歲的老頭,我不由得激動起來,要是能把他培養成神童,我不發財了?
掛機後,我撒腿往周家跑,周先生剛起牀,正在院裡洗菜,他說小周已經去地裡種土豆了,而我正好有事要跟周先生單獨談談。
他娘坑了張老漢的錢,小周又趴在張老漢墳包上睡覺,只要腦子沒進水的人,都會懷疑小週中邪與張老漢有關,可他卻半個子都沒跟我提,這筆賬得好好算一算。
“周先生,小週中邪的原因我已經搞清楚了,是他趴着睡覺的墳包裡的鬼纏着他,對於這件事,你有沒有要告訴我的?”
周先生的嘴挺硬,他說:“沒有,你什麼時候能把鬼趕走?”
“抓鬼不難,難的是了結你家和鬼之間的仇怨...”
既然他死扛着不說,只好由我來攤牌,我跟他談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被人當成個傻子矇在鼓裡,同時想勸他放棄不義之財,將那八萬塊錢捐給真正需要的人。
比如我就挺需要。
我將他孃的事說出來,周先生面色頹唐,痛苦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當年我家遇到點困難,需要錢救急,我娘就打起張老漢的主意,偷偷問他想不想找個老伴,張老漢說想,我娘就毛遂自薦了,後來張老漢病重,我娘抹眼淚說捨不得張老漢,還勸他把地賣了去北京治病,多陪我娘過幾年日子,張老漢一感動就答應了,後來賣地錢到了我娘手裡,我娘也沒領他治病!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娘脾氣大,我管不了她,而且她是爲了我們才這樣做的,現在惹出這種事,我也很後悔,如果我把錢還給張老漢的女兒,他會放過我兒子麼?”
我不知道把錢還給張老漢的女兒,算不算張老漢討債成功,但周先生有心贖罪,總該有個回頭是岸的好結果吧?
我勸他:“只還錢還不夠,最好以小周的名義再捐一筆錢,幫你們家攢點功德肯定沒有壞處,三世因果經裡說得好:今生無子爲何因,前世填穴覆巢人。張老漢一個空巢老人已經很可憐了,你娘還禍禍人家那點家產,要是小周出個啥意外,那就是你家的報應,你信不信?”
“我信,我真信這個世界上有報應,哎!”
長嘆一聲,周先生拉我到院裡坐下,誠懇道:“小吳師傅,到了這一步我也沒啥不能說的了,全告訴你吧!你知道我開飯店的錢從哪來麼?不是我賣野菜賺的,是我娘去城裡婚介所上班賺來的不義之財,她跟黑婚介合作,專門騙那些想找老伴的孤寡老頭,先答應人家處對象,想辦法騙一筆錢就消失了!後來我成了家,我媳婦一直生不出孩子,我娘去廟裡求子,有個老和尚說我娘滿身業債,要遭無子無孫的報應,我娘才金盆洗手了。”
“然後你媳婦就生出來了?”
周先生搖頭說道:“也沒有,是又過了兩年,我娘着了急,聽說介休有個娘娘廟的拴娃娃法事特別靈驗,她就跑去做法事,可拴一個娃娃要五萬塊錢,當時我家沒那麼多錢,我娘纔打起張老漢的主意,後來做了法事我媳婦才生下娃的。”
我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呀?拴娃娃也得看事主命中的福報,你家遭了無子報,這也能栓來?”
周先生左右看看,即便在他家裡,依然露出一副鬼祟表情,低聲告訴我:“不是一般的拴娃娃,是從廟裡偷來的鬼娃娃!先由娘娘廟裡的法師做一個娃娃的泥像,再擺到城隍廟裡,讓城隍爺手下的死鬼附上去享用香火,三個月後,趁城隍爺和死鬼不注意,用紅繩把娃娃拴回來,供奉一年,有了香火情,只要我媳婦身體沒毛病,能懷孕,這個鬼娃娃就會投胎!聽我娘說,這招是偷個男鬼,專門幫人生兒子的!”
我還是頭回聽說這種法事,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感嘆冥冥之中的報應果真無法逃脫,小周奶奶騙老頭錢,周家遭無子報,爲了躲避無子報,小周奶奶拴鬼娃娃,爲了拴鬼娃娃,她又騙張老漢的錢,張老漢死後變成鬼被拴到周家,而張老漢又是討債鬼,只要害周家破了財,討了債,小週一死,周家還是無子報。
任你孫猴子如何狡猾,依然逃不過如來佛的手掌心。
安慰周先生幾句,我向他打聽苦行僧的情況,周先生也不知那和尚從何而來又去向哪裡,我只好去田地找小周。
上午太陽不毒,地裡有不少人在幹活,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那蜷縮着身子,蹲在地上慢吞吞挖土豆的小小人,這個張老漢真是氣死我了,挖土豆能他嗎挖進清華麼?
我看他上輩子種地種傻了,得好好教育教育。
有過前夜的閒聊和同牀共枕的經歷,我和小周的關係突飛猛進,只要我不提驅邪的事,他也不再叫囂着要用耗子藥藥死我。
見我興高采烈的跑來,小周笑眯眯的說:“來幫我挖土豆啊?”
我說:“別跟我提土豆,我現在越來越討厭這玩意了,走,帶我看看常仙挨雷劈的地方。”
小周搖頭,說道:“不在這裡!”
“在哪呢?”
“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三令五申向他強調,可以講故事,但不要說成自己的親身經歷,我會不由自主將他七歲小孩的身份帶入進去,十分影響我的閱讀體驗,可小周死活不鬆口,非說那些事都發生在他身上,可我要去看雷劈剩的半截樹根,他卻連位置都不知道,想不通昨天跟我犟個什麼勁。
我道:“那就不看了,你跟我來,咱倆說點事,好事!”
說一聲好嘞,小周將半袋子土豆扛在肩上,硬要把一隻髒兮兮的手塞進我手裡,讓我拉着他才肯走,還美滋滋的問我:“要帶我去哪玩?咱們進城吧,這半年來我攢了六百多塊錢,你帶大爺找個小姐去,大爺請你。”
我他嗎差點一腦袋栽地上,低聲訓斥道:“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現在是個七歲的小孩,小姐做你生意都他嗎屬於違法行爲...你要不提這茬,我都忘了你對小姑娘動手動腳的事,你也是個七老八十的人了,沒點羞恥心?你上輩子也是這德行?”
小周委屈道:“當然不是,大爺上輩子讀過夜校,知書達禮呢!可你得考慮大爺的實際情況,上輩子五十來歲以後就沒碰過女人,算到現在有三十來年了,要是個老頭子也無所謂,可大爺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年輕人火力旺,又有上輩子的經驗,大爺咋忍得住嘛?”
走到田埂邊,也不怕村裡人聽到,我索性跟他攤牌:“小周奶奶不是和你好了一年多?你沒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