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裡,馮欄先去紙紮鋪買了黃紙硃砂,便回賓館畫了厚厚一沓黃符,打訣加持後,交給我和小杜,並指點夜裡抓瘸七爺需要我們配合的事。
夜深人靜,我們再到小老虎溝,在離老頭家幾百米的地方停車,躡手躡腳的溜過去,馮欄用手電照着門前的大榆樹,讓我看他白天發現的樹瘤子。
長在樹幹中間的一塊拳頭大的瘤子,表面粗糙,倒三角的形狀,我看半天也沒發現哪裡像狐狸,還是馮欄讓我把腦袋倒過來,這纔看出點狐狸腦袋的模樣。
馮欄笑道:“有意思吧?白天我看見這個瘤子就想把它摳下來,正努力呢,突然覺得它長的像狐狸!我跟你們說,這種樹瘤子叫癭木,是樹幹受傷形成的腫瘤,最適合做工藝品,要是能有臉盆那麼大,買個幾十萬不成問題,這塊雖然小,但狐狸吐丹形成的瘤子,要是雕成狐形手把件,越盤越活。”
說着話,馮欄推開我和小杜的臉,用手護着樹瘤子說:“別看了,這是我的!你倆趕緊貼符去吧!”
前面說了,四大門想成正果,黃門要討九十九道口封,白門的刺蝟則要被車碾壓三次不死。
這也是現如今白門消聲覓跡的原因,隨着馬車牛車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道路上的機動車輛日益增多,小刺蝟們有點扛不住了。
常門成正果的方式是換身,和蛇蛻皮差不多,但換身要連骨肉也換一遍,具體怎麼換,後面再說,馮欄就是碰到一位常仙換身的機緣,才憑空得了一身本身。
胡門最簡單,就是夜裡吐丹修煉,好些荒郊野墳中經常冒出一點點鬼火似的光亮,如果不是枯骨放出的磷火,那就是有狐狸精在吐丹。
四大門之外的野仙也有自己的方式,比如貓拜月,鼠燒香等等,總之是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馮欄發現狐臉癭木,便認定瘸七爺藏在老頭留下的院子裡,白天畫好的黃符,讓我和小杜繞到院子兩側,每隔一米貼一張,四面院牆都貼上黃符,院子就被圍成鐵桶了,天亮之前,即便我們不進去,瘸七爺也跑不出來。
貼好符後,我們翻牆頭,跳進院裡。
月光灑進院裡,還能看清這荒廢十幾年的小院滿地野草,而那幾間蛛絲遍結的陰森破屋,則烏漆嘛黑,半點光亮都沒有,我和小杜都有些緊張,一左一右緊貼馮欄,四下張望。
馮欄深吸口氣,大聲喊道:“柺子七,出來接客了!”
等了幾秒,瘸七爺沒有現身。
馮欄將獵刀和布口袋塞給我,說道:“我在院裡盯着,你倆去屋裡看看。”
砍死過兩隻黃大仙的獵刀在手,我倒是不怎麼怕瘸七爺,知道馮欄要坐鎮中央,便不再囉嗦,徑直走向離我們最近的茅房,本以爲小杜會和我一起,沒想到他的積極性很高,居然和我兵分兩路,見我去了茅房,他一個人打着手電走向正房。
十幾年沒用過,茅房的旱廁滿是污跡卻沒有味道,我用心檢查每一處能容狐狸藏身的地方,就連蓋茅坑的木板都掀起來看了看,連根狐狸毛都沒找到。
正要去下一間屋子,突然間,正房向起小杜的慘叫,扭頭一看,他連滾帶爬從屋裡跑出來,月光下,那張清秀的小臉一片煞白,不等我們問,他結結巴巴的說:“屋裡...屋裡...屋裡有個死人。”
我吃了一驚,趕忙衝進屋裡,只見一個虛掩着的破衣櫃,一張貼牆擺放的破牀,還有掉在地上的手電,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我問道:“哪有死人?”
藏在我身後的小杜驚魂未定,指着空蕩蕩的破牀說:“剛剛我開櫃子的時候,聽到有人問我在找什麼,我轉頭就看見牀上躺着人,手電一照他的臉,就看見...我不知道怎麼說,就好像骷髏頭裹了張臉皮的模樣,乾癟癟的沒有血肉,還有小耗子在它眼眶,嘴巴里鑽來鑽去。”
剛剛還看到,再進來便沒了,小杜嗓音發顫:“吳哥,我...我是不是見鬼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鬼,倒是站在門口的馮欄說:“管它有啥東西,你們去把蠟燭點上吧。”
紅線拴着的六根粗白蠟,每間屋裡都擺了一根,再在牆上貼一張符,我們趕忙跑到馮欄身邊,他蹲在正房門裡,將一根點燃的蠟燭固定在門檻上,隨後盤腿坐下,對我們說:“你倆去院裡守着,等我把它逼出來,你倆就幹它。”
做好安排,馮欄捏出兩道黃符,用蠟燭火光引燃,也不知那兩道符是什麼材料做的,看上去就是兩張薄薄的符紙,卻無比耐燒,沒有燒出半點灰燼,就那麼一直燃着。
馮欄便夾着兩道符,盤坐門裡,掐個手訣,滿臉莊嚴肅穆的表情,字正腔圓的朗聲唸咒,依然是天蓬神咒。
天蓬就是道教的天蓬元帥,但不是豬八戒那肥頭大耳的形象,而是一位威風凜凜的護法天神,他傳下的神咒被譽爲道教第一誅邪咒語。
馮欄說我背不會,因爲這咒語幾百字,卻有好幾種念法,正着念是天蓬神咒,隔句到念,比如天蓬天蓬,九元煞童,改成天蓬天蓬,童煞元九,這就成了斬妖吞孽咒,從最後一句向首句倒讀,萬鬼自潰,神刀一下...九元煞童,天蓬天蓬,這是天蓬馘魔咒,最後一個字向首字倒讀,潰自鬼萬,下一刀神...童煞元九,蓬天蓬天,這又是元帥橫天亂地咒。
別的不說,單憑天蓬神咒演變之後的幾個名字,就能看出這咒語有多麼狠毒。
隨着馮欄口中吐出的咒語,他面前門檻上的蠟燭的火光,漸漸亮了起來,又順着紅線傳到其他蠟燭,將另幾間屋子照的明晃晃,我神經繃緊,凝神戒備,卻始終不見瘸七爺的蹤影。
天蓬神咒唸完,馮欄開始念斬妖吞孽咒,那燭光便開始搖曳,將馮欄的小圓臉照的忽明忽暗。
我們身旁的一間偏房,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我扭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