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妃也看出她想將這事圓過去,很配合地插話,“可是時辰搞錯了?”
“回娘娘,時辰倒是沒錯。”葉知秋微笑地道,“不過我的情況有些特殊,我是申時整出生的。”
“申時整嗎?”芸妃驚呼起來,“那不是相當於佔了兩個時辰?這還真是少見!”
這麼明顯的暗示,吳監正要是還聽不明白,就該找塊豆腐撞死了。他眼睛一亮,掐着手指飛快地算了半晌,隨即面露喜色,“葉姑娘的生辰若落在申時以後,五行便是木金,若落在申時之前,五行便是水土。
正如芸妃娘娘所說,葉姑娘乃申時正刻出生,相當於佔了兩個時辰。如此五行同時擁有木金水土,不但能彌補自身五行少水之缺,與雪親王結成連理,陰陽調和,更能化解五行少土之憾。
恭喜皇上,雪親王和葉姑娘這樁婚事,實乃天作之合!”
鳳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麼說,本王即便不娶土月出生的女子,也不用擔心成親以後生不出兒子了?”
“是,是,雪親王和葉姑娘將來一定會兒孫滿堂的。”吳監正流着冷汗,表情訕訕的。
鳳康見好就收,“那本王便承你吉言了。”
“不敢,不敢。”吳監正乾巴巴地笑着。
穆皇后似乎依然沉浸在傷感之中,臉上沒什麼表情。芸妃和樑太后雙雙鬆了一口氣,只有鳳帝覺得這件事就這樣完了很沒意思,又在已經快要熄滅的火上澆了一勺油:“申時整,只怕水土之氣也已近枯竭了吧?
爲了我皇家子嗣繁茂,康兒,你不如考慮考慮吳愛卿的建議,再娶一個土月出生的女子。好事成雙,也算得一段佳話!”
自從知道他得了瘕痛症,鳳康對這個愛攪混水的老爹寬容多了,聽了這樣的話也不動氣,只語調疏淡地駁斥回去,“這樣的佳話只有父皇消受得起,兒臣只娶一個就夠了。
至於子嗣的事,父皇就不必替兒臣操心了。兒臣不在乎多少,只要有個一子半女就知足了。父皇兒孫衆多,想必也不會把我這一脈的後嗣看在眼裡。
既然八字的誤會已經解除了,明日還要如期行過納吉之禮。我們有許多事情需要準備,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起身,對鳳帝、穆皇后、樑太后和芸妃各自一揖,回頭招呼葉知秋,“走吧,我送你回府。”
葉知秋樂得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跟三巨頭和芸妃告了聲退,便跟在鳳康身後向外走去。
待兩人穿過珠簾,繞過內屏門,打發走了吳監正,樑太后才睨了鳳帝一眼,不鹹不淡地斥責道:“皇上,你太寵着雪親王了。長輩還沒發話,就自己掉頭走了,沒規沒矩的。”
“母后教訓得是。”鳳帝回了一句萬金油的話,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夠味兒啊。”
樑太后沒聽明白他後面一句話,側頭看過來,“皇上,你說什麼?”
“沒什麼。”鳳帝笑眯眯地道,“兒臣突然有些想念在清陽府吃過的麻辣燙了,正好今日得閒,不如吩咐御膳房照食譜做了,請各個宮閣的愛妃們陪朕大快朵頤一番。
母后若是感興趣,不妨也來嘗一嘗。”
樑太后喜歡清淨,又自恃身份,哪裡肯跟嬪妃們在一起胡鬧,“哀家老了,不比你們年輕人有精神,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穆皇后心裡有事,更不想湊那個熱鬧,“皇上,臣妾今日頭腦昏沉,怕是有些着涼了。唯恐到時懨懨不樂,掃了皇上和各位妹妹的興致,臣妾還是不去了。”
芸妃得了全德眼色,便猜到不是什麼好事,也趕忙找了個藉口推辭了。
後宮妃子多得是,少一個兩個無傷大雅,鳳帝當然不在乎。當即吩咐下去,在御花園臨風閣設座擺席,與衆妃麻辣同樂。
穆皇后打發了兩名心腹去御花園盯着,自己回到棲鳳宮。一進門,壓抑了許久的怒火便衝上腦門,揮手將擺在附近的花瓶掃落在地。
侍立在周圍的宮人“砰”地一聲巨響,嚇得不輕,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素方聞聲趕來,見狀大吃一驚,“皇后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穆皇后不提鳳康揭她傷疤的事,只大罵吳監正,“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枉費本宮對他多年的栽培。”
“娘娘,您先消消氣,爲一個不中用的東西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素方一邊好言相勸,一邊扶着她到榻上坐了,吩咐宮女收拾了地上的瓷片,又親手端上一杯清茶給她壓火。
見她臉色好看了些,才小心地打聽道,“娘娘,那事……可是沒成?”
“是啊。”發泄一通,穆皇后的火氣散了不少,語氣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本宮原想借這次機會,助輕波完成心願。可惜,本宮低估了雪親王對那姑娘的情意。
也是,他能爲了那姑娘甘願放棄經營多年的一切,出使番國,一去就是四年多,感情怎會淺了?聽他話中的意思,就算事先知道將來會絕了子嗣,也要娶那姑娘過門,而且只娶她一個。
輕波那孩子想進雪親王府,太難了。”
素方目光一閃,“娘娘,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所以纔沒把這件事告訴表姑娘?”
“是也不是。”穆皇后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本宮固然擔心事情不成,她希望落空,心裡不好受。
本宮不告訴她,最主要的原因是爲了穩妥。那孩子終究浮躁了一些,本宮怕她藏不住話,不小心泄露出去。若被雪親王聽到什麼風聲,能成的事情也成不了了。
還有,本宮前段日子與她太過親近了,是時候遠着她一些,讓她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了。
對了,這幾日她若打發人傳信,想入宮來探望本宮,你便尋個由頭擋回去吧。什麼時候她把心沉下來了,本宮再見她。 ”
“是。”素方恭聲應了,瞄了瞄她的臉色,又打探道,“不過娘娘,雪親王和那農家女都是油鹽不進的主兒,讓人無從下手,表姑娘還有機會嗎?”
穆皇后微微一笑,“你不是常說事在人爲嗎?不管多硬的石頭,多敲幾次,總能敲出裂縫的,不過要有耐心才行。”
“奴婢明白了。”素方心領神會,“奴婢會時常提醒表姑孃的。”
穆皇后讚許地點了點頭,端起茶盞,臉上的笑意還在,眼睛裡卻已一片冰霜。
如果說之前她還處處留有餘地,爲自己和鳳康之間存了一線善緣,那麼現在,她改主意了。
她穆麗君從來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瑞王和瑞王妃是出了名的伉儷情深,定親王跟華錦郡主不也如膠似漆嗎,她還不是照樣將人安插到他們身邊去了?
她不信以她的人脈和手段,撬不開雪親王府的大門。她倒要看看,當他淪落到跟她一樣的境地,斷子絕孫的時候,還會不會像今天這麼囂張?!
與此同時,鳳康和葉知秋已經出了皇宮。卻沒有直接回成府,而是棄了馬車,兩人共乘一騎,出城往郊外而來。
鳳康對京郊的地形瞭如指掌,打馬下了官道,熟門熟路地穿過一片樹林,再拐過兩座低矮的山丘,眼前便出現了一條寬闊的河流。
翼京地處北方,這個時節天氣已經很涼了。葉落花凋,野草枯黃,周圍一片蕭瑟的景象,這條河流卻生機猶存:波光粼粼的河水,細軟的沙灘,碧綠的蒲葦,偶爾躍出河面的小魚,遠處還有幾株火紅的楓樹。
這風景當真幽靜如畫,賞心悅目。
葉知秋深吸了一口飽含清涼水汽的空氣,愜意地嘆息道:“真是個好地方!”
鳳康不無驕傲地揚起脣角,“當然。”
葉知秋扭頭盯着他的臉,“這裡該不會是你專門用來幽會的秘密場所吧?”
“秘密場所確實不假,幽會嘛……”鳳康說着勒住繮繩,翻身下馬,朝她伸出手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正打算嘗試,肯賞臉嗎?”
葉知秋“噗嗤”一聲笑了,扶着他的手下了馬,四面張望一圈,又忍不住讚歎了一回,“這裡的景色真的很好!”
“是啊。”鳳康指着那片蒲葦給她介紹,“那叫碧蒲,一年四季都是碧綠的顏色,有一種苦中帶甘的清香。這種蒲葦很少見,只能京城附近有限的幾個地方找到。
朝天街後面的一條小巷裡,有一個沒有名號的酒坊,用碧蒲汁液浸泡糧食,釀造出一種顏色碧綠的酒,叫作碧蒲酒。
我過去很喜歡喝這種酒,每次出宮都要特地繞到那個小酒坊,買上一罈,帶回去慢慢喝。
後來分府出宮,我偶然間發現了這個地方,光顧那家小酒坊的次數就漸漸少了。只要有閒暇,我就過來走一走,坐一坐,不管多麼煩躁凌亂的心情都會很快平靜下來,比喝酒的效果好多了。”
葉知秋明白了,這裡是他舔傷和自我治癒的地方,也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帶她到這裡來了。一時起了玩心,便轉身背對着他,幽幽地問道:“要是……我們以後真的沒有孩子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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