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靜靜最好?”鳳康生生給氣笑了,“他若想清淨,就該待在宮裡,而不是大張旗鼓地跑到清陽府來。”
大內侍衛感覺他火氣大得很,暗暗慶幸自己剛纔沒多嘴說太多。
其實皇上原本是打算到湊一湊招親大會的熱鬧的,因要斟酌代理朝政的人選,又要準備出巡車駕,耽擱了不少時間。聽說趕不上招親的日子了,頗爲惋惜。
當着七公主和那位阿福姑娘的面感嘆,說自己若是年輕三十歲,一定要去試試運氣。還說左右趕不上了,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不如放慢速度,好好觀賞一下沿途的風景。
若是讓雪親王知道皇上爲老不尊,透露出要跟他搶女人的意思,還不氣瘋了啊?
鳳康懷疑自己剛退的燒又有返升的跡象,右手撐着腦袋。揮了揮左手,將其他人都打發下去,只留下葉知秋一個。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老子?”他氣呼呼地抱怨。
“來都來了,你生氣有什麼用?”葉知秋已經開始接受現實了,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把蘇木叫來,再給你診脈看看?”
鳳康捉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細細的摩挲着,“沒事了,我現在就剩下心病了。”
葉知秋不知道他說的心病是指她,還是指他那即將來到的皇帝老子。因爲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沒心思柔情蜜意,便把手抽了回來,“你趕了好幾天的路,昨天又出了幾身汗,身上應該很不舒服吧?
我去給你端碗粥來。你吃了墊墊肚子,然後好好洗個澡,把自己收拾收拾。對了。你那鬍子還是颳了吧。”
鳳康摸了摸下巴,“怎麼。不好看嗎?”
“也不是不好看。”葉知秋端詳着他,“就是不太習慣,看着有點兒彆扭。”
“那就颳了吧,反正我也沒打算這麼早蓄鬚。”鳳康學着別人的樣子,捋了捋短短的鬍子,“先前在病中,皮膚太脆弱,誰也不敢給我淨面。病好了。還沒得空清理,就趕到清陽府來了,不知不覺竟長這麼長了。”
葉知秋聽他的語氣隱隱失落,猜測男人對待鬍子大概和女人對待頭髮一樣,都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結。出於安慰的心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去給你端粥。”
鳳康一怔的工夫,她已經出門去了。被她親過的地方還殘留着柔溼的觸覺,用手指撫了撫,無聲地笑了。
他以爲離別這麼久。重逢時多少會有些陌生。誰知見了面該吵吵,該鬧鬧,非但不陌生。反倒更加熟稔了。時光好像越過四年的空白,與他出使番國之前的日子接續起來了。
怎麼說呢,有那麼一點老夫老妻的味道!
葉知秋去廚房端了粥和小菜,順手煎上藥,把洗澡水放好。回房放下托盤,囑咐他幾句,便要離開。
“幹什麼去?”鳳康拉住她,“你不陪我嗎?”
時光是續上了,可這顆苦苦相思了好幾年的心還沒得到慰藉。總要隆重而熱烈地親近一番纔是。
“皇上和七公主要來,我得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吃的用的都不能馬虎。龔陽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得去幫他。你自己慢慢吃吧。乖。”葉知秋摸了摸他的頭,出於補償的心理,又在他另一邊臉上親了一口。
看着她風風火火出門去的背影,鳳康心裡有幾分氣惱,也有幾分無奈。把張弛喊出來,讓他派幾名侍衛去幫忙料理事情,替她減輕一些負擔。
依着她的話,喝粥洗澡換衣服,喝了湯藥。讓洛曉雁幫着梳頭刮鬍子,收拾整齊了,便吩咐道:“你陪我出去轉轉吧。”
洛曉雁有些遲疑,“王爺的病剛好,還是臥牀休息……”
“無妨。”鳳康止住他的話頭,“我身體已經大好了,想出去透透氣,順便聽你說一說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洛曉雁心知王爺是想通過他的口瞭解葉姑娘的情況,應了聲“是”,一邊思忖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邊引着他出了門。
出了成家院子,鳳康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大片依山而建的屋舍。他是暈着進來的,對山谷裡面的情形一無所知。乍然看到與他離開時全然不同的景象,不由吃了一驚,“這裡什麼時候住了這麼多人家?”
“回主子,這幾年葉姑娘把這一片的荒地都開墾出來了,周圍七八個村子的村民都拿自己的田地來入股。凡是在葉姑娘這兒幹活或是有股份的,都能分到房子。
人越來越多,就聚居成了一個村子。官府給這個村子命名爲‘秋葉村’,設了地保。”
“秋葉村……”鳳康將這三個字唸了一遍,脣角微揚,“看來她的威望不小啊。”
“是,葉姑娘是村民們心裡的財神。”洛曉雁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驕傲,“不管多貧瘠的土地,經她的手整治出來,都能長出金子來。
她帶出一批種田好手,每年都有外縣的田產大戶老遠跑來,花高價錢請他們去指點呢。”
說完瞄了他一眼,見他聽得入神,又道,“主子還記得那位姓吳的縣令吧?吳縣令在倉原縣連任十年,四處鑽營,削尖了腦袋想要升遷。苦於沒有功績可表,一直盯着葉姑娘開荒的事情。
等葉姑娘開荒達到千畝,又繳納了一筆可觀的稅款,他立刻越過知府,給朝廷上了一道請功的摺子。朝廷查證屬實之後,便將他調到赤荊府去做了同知,專理開荒。
上任沒多久就後悔了,接連寫了幾封信給葉姑娘,請她幫忙活動,將他再調回倉原縣當縣令。
原來的秦知府也因葉姑娘受惠,調到京城去做官了。如今清陽府知府和倉原縣令這兩處都是肥缺,連鄰縣鄰府的官缺,都有很多人爭着搶着去做。”
鳳康想到日後要在清陽府久居。免不了跟這邊的官員打交道,聽他提起了,就順口問道:“現任清陽知府是哪個?”
“知府姓金。名祿銘。”洛曉雁答了名姓,怕他離開日久。不清楚現今的人際關係,添了一句,“曾經受過沈大人的恩惠。”
鳳康聽了便明白這是自己人,努力想了想,依稀記得投靠他的官員之中有這麼一位。點了點頭,又問:“倉原縣令呢?”
“倉原縣令姓董,名元,是曾大人的門生。”
“哪個曾大人?”
洛曉雁以爲葉知秋跟他提了。就沒有特別說明,聽他問,才意識到自己糊塗了。王爺剛醒過來,只怕葉姑娘還沒機會跟他說這些。
“曾大人就是曾先生,在葉姑娘的學堂教書的窮秀才。主子出使番國那年中了舉,轉過年來進士及第,被皇上欽點爲探花郎。起初在翰林院任職,因修正農書深得皇上看重,後來做了工部侍郎,兼管千植署。”
“原來如此。”畢竟吃過人家的醋。鳳康對曾允文的印象比金祿銘深多了,“沒想到他還是個人才。”
洛曉雁不知道他曾經殘忍地剝奪了人家做地保的資格,接着他的話茬笑道:“主子不知道。這幾年學堂出了七八個秀才,去年還有兩個中了舉,可他們不願繼續進考做官,都棄了功名回來跟葉姑娘做事了。”
“如此說來,那學堂可是人才輩出的寶地啊。”鳳康起了興致,“走,去看看。”
不待洛曉雁答應,便邁步向前走去。依着記憶,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很大的水塘。旁邊有鴨舍,不遠處就是蔬菜大棚。可走了半晌。既不見水塘鴨舍,也不見大棚。只看到了大片長成手臂粗的竹林。
忍不住問道:“水塘哪裡去了?”
“回主子,已經填平了。”洛曉雁答道,“住戶越來越多,葉姑娘說在這附近養禽畜會污染水源,而且夏天的時候味道也不好聞,便將這裡改成了竹場,出產竹材和竹筍,另外在牧場那邊開了一個更大的塘子。
離這裡有點兒遠,主子若是想看,我這就去備車……”
鳳康擡手止住他,“不急,日後有的是機會,先去學堂看看吧。”
“是。”洛曉雁快走兩步,前面帶路。
鳳康發覺山坳的風光跟他最後一次來時已經大不一樣了,舉目眺望,能看得見的山坡上都種了果樹。初秋正是棗熟山楂紅、柿黃石榴笑的時節,枝頭碩果垂垂,連空氣之中都染了些許果香,當真誘人。
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就到了村口的學堂。
經過兩次擴建,學堂比原來大了數倍,總共分了三進。第一進是讀書上課的地方,有東西兩院,東院是男學,西院是女學。
第二進是宿舍,分一大兩小三個院子。大院子住的是留宿的男學生,一處小院住着學堂的先生,另一處小院住的則是功課好、準備參加科舉的學生。
礙於禮教,女學的學生是不在這裡留宿的。離家遠的要麼借宿在親戚同窗家裡,要麼去住女織工坊宿舍。每天做一個時辰零工,充當住宿費。
第三進是竈房和洗衣房,爲留宿學生提供一日三餐、漿洗衣物的地方。
學堂後面是一個開闊的教習場,有習武臺,有游泳池,有各類球場,還有許多奇形怪狀,他不曾見過也不知道作何用處的鐵架子。
一個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正帶着二十幾個孩子在場中操練,招數不見得多漂亮,不過拳腳舞動虎虎生風,頗具氣勢。
踱着步子,從後面慢慢轉到前面。走到前門附近,正好碰見劉鵬達從裡面走出來。兩人打了照面,神色都有些異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