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葉知秋如實答道:“沒錯,他就是九皇子,我和他六年前就認識了。”
聞夫人神色微動,“聽你的意思,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皇子?”
“是。”葉知秋點了點頭,“我剛到成家,家裡窮得厲害。爲了給虎頭看病,當街攔馬借錢,就把他給攔住了。
因爲之前有過一點兒小摩擦,我對他沒什麼好感,他也看我不順眼。所以故意刁難,強行借給我十兩銀子,立下字據,讓我半月之後歸還,否則就將我送到官府問罪。
我因爲要還債,在城裡做過一陣小買賣,生意還算不錯。被老主顧請去做吃食,不成想進了王府,正巧碰上小世子中毒,差點被他當成兇手。
又因前任知府秦大人的公子從中搗亂,接二連三地誤會了他。總之陰差陽錯,陸陸續續跟他打過幾次交道。
我原以爲還了銀子,這輩子和他就再沒什麼聯繫了。沒想到村裡的地保王老刁對我不懷好意,求親不成,就到縣衙構陷我,把我關進了大牢。
我情急無措,只能向他求助。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相互間產生了情意。可我只想過平淡的日子,不願意跟有權勢的人牽扯不清,所以拒絕了他。
後來他回了京城,我忙着開荒種地,就把這段感情放下了。誰知大半年之後,他又出現了,想用我建造的蔬菜大棚爲皇宮種菜。
娘應該知道千植署蔬菜腐爛,導致京城及周邊府城菜價飛漲的事吧?”
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聞夫人與京城那邊逢年過節都有走動,想不知道都難。經她這一提醒。將過去的事情聯繫起來想一想,就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那一年雪親王在清陽府附近的數個縣城徵用土地。冬耕修路,說是爲皇宮種菜。我只當你是別恰巧選中的人之一。原來你纔是他重用的人,其它那些不過是煙幕罷了。”
“是啊。”葉知秋微微地笑了,“爲了保護我,他的確費了不少的心思。山洞坍塌的時候,更是捨命救了我。他爲我做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我不想再辜負他。”
聞夫人皺了皺眉,“既然如此。你們爲何不成親?若是因爲門第差距,你是有本事的孩子,以九皇子的權能,完全可以爲你爭取一個體面的封號,做得正室王妃。”
“我不想做王妃。”葉知秋說着見她面露驚訝,忍不住笑了起來,“娘,你別誤會,我這麼說不是不想要名分,跟他做露水夫妻。
我只是不想離開這裡。丟開親手打理的土地,一腳邁進深宅大院,成爲一個無所事事。靠取悅男人爲生的可憐蟲。即使成親了,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聞夫人愣怔了半晌,才品明白她這話的含義,心下一驚,“你想讓九皇子退安一隅?”
想起鳳康在臺上的確說過“定居清陽府”、“歸隱田園”之類的話,愈發驚訝難平,失聲加了一句,“這怎麼可能?!”
出使番國之前,在衆皇子之中。九皇子口碑、人望和潛力各方面都不輸給四皇子。雖說這幾年朝中風雲變幻,十一皇子漸漸展露鋒芒。可但凡瞭解一些內情人的都知道,十一皇子能有今日。靠的全都是九皇子的力量。
有人猜測,十一皇子是在替九皇子打江山。皇上也素來偏愛九皇子,朝中傳言,皇上早就將“蘿蔔軍”的兵符給了九皇子。只要九皇子有心,隨時都可以登上皇位。
這樣一個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儲君人選,怎會爲了一個女子放棄帝王大業?
葉知秋明白她心中所想,主動解釋道:“不瞞娘說,他這次出使番國,就是爲了退出皇權鬥爭,和我成親。我之所以把生意做得這麼大,也是想有朝一日能以‘農女’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邊。”
聞夫人有些糊塗了,“我前些日子才聽說,雪親王要和一個從番國帶回來的女子大婚。現在想想,你突然決定招親也是那個時候,你們……這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
“娘,我們沒有玩什麼把戲。”葉知秋苦笑道,“有些事情我也還沒搞清楚,不知道怎麼說纔好。等鳳康醒來,我和他談過了,再跟你解釋吧。”
聞夫人點了點頭,便不再追問,只是一臉憂色地打量着她,“九皇子畢竟是皇家的人,即便做了不問朝務的閒王,也無法擺脫皇室紛爭。你說要以‘農女’的身份站在九皇子身邊,真的能如願嗎?”
葉知秋手按在她的臂上,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我從來沒想過攀龍附鳳,更沒有想過藉助他的權勢發財。但是如果沒有他,我未必有今天。就算有,也不會這麼順利。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只要問心無愧就行了。跟你說實話吧,我認你做乾孃,一半是爲了自己,另一半是爲了他。
如果將來有那麼一天,他真的窮途末路,需要四皇子網開一面,娘,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們母女一場的份兒上,幫他一把!”
聞夫人瞪了她一眼,冷哼道:“要是認親之前,你跟我說這些話,我或許還要掂量掂量。可現如今你已經是我們聞家的女兒了,想反悔都來不及。
將來你們成了親,他就是我的女婿。他有難處,你就會跟着受苦。女兒女婿受苦受難,我這個做孃的還能眼睜睜地看着不管嗎?”
有了她這幾句話,葉知秋心中大定,展顏道謝:“謝謝娘。”
聞夫人面帶嗔怒地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你這丫頭,竟然瞞了我這麼久,虧我還心心念念巴望着你成爲聞家的兒媳婦呢!”
“我不是信不過娘,實在是不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到底能不能成。”葉知秋站起來,正正經經地鞠了一躬,“對不起,娘,女兒給您賠罪了。”
正說着,就聽添香在門外和東霞說話,“東霞姐姐,夫人和小姐說完話了嗎?康九爺醒了,急着見小姐呢。”
東霞還沒回話,葉知秋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了。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面有歉意地看向聞夫人,“娘,我……”
“去吧去吧。”聞夫人揮了揮手,又故作傷心地嘆了一句,“唉,女大不中留啊!”
葉知秋無心說笑,一口氣奔回房裡,見鳳康眼睛睜開一條縫,靜靜地躺在牀上。睡了一個時辰,痛快淋漓地出了一場大汗,燒已然退了五六分,額頭不像之前那般燙手,只臉頰還殘留着兩團潮紅。
感覺她溫軟冰涼的手覆上額頭,他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略帶惺忪,定定地望着她。
葉知秋在牀邊坐下,柔聲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鳳康眼波幾不可見地晃了晃,嘴脣翕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你說什麼?”葉知秋湊近來聽,不防他突然擡頭,含住她的脣,用上幾分力道,重重地咬了一口。吃痛之下,滿腔柔情都化作了驚怒,捂着流血的嘴脣瞪着他,“你幹什麼?”
鳳康以行動作爲回答,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
葉知秋坐立不穩,驚呼一聲撲在他身上。氣惱之餘,又擔心撞疼了他,掙扎着想要起身。
鳳康一臂攬住她的脖頸,一臂箍住她的後腰,翻身一滾,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與她額頭碰額頭,鼻尖接鼻尖地對視着,“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給那個人?”
他眼裡聲音裡滿滿的都是怒意。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饒是人在病中,他的體重依然遠超葉知秋。葉知秋被他壓得肋骨生疼,幾乎透不過氣,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他當衆告白,她攢積多日的火氣散了一半。另一半因爲他生病,打算將暫時放在一邊。她還沒找他算賬,他反倒理直氣壯地責問起她來了。
火氣又騰騰地燃燒起來,“對,我要嫁給他,和他成親,生孩子,過一輩子!”
鳳康聞言攬着她的手臂陡然一緊,抵在額頭和鼻尖上的力道也重了兩分,身體的熱度從這兩處傳來,灼熾逼人,“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相信你?”他不提“相信”兩個字還好,一提葉知秋火氣更大,還添了幾分怨怒和酸楚,“你讓我怎麼相信你?你一走就是四年多,杳無音信。
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你人不出現,信兒也沒有,倒是送來一個活色生香的漂亮妹子。在我眼前轉了一圈,又讓十一接回去,跟你成親。
我等了你這麼久,就等來‘對不起’三個字和你與別人成親的消息。你告訴我,我拿什麼相信你?”
這些話,她本來想冷笑着說出口的。可說着說着,眼淚就不自覺地涌了出來。據說每個女人都有怨婦情結,她似乎也不例外,這一哭就一發不可收拾。
“你走的時候不是說,三年之後我就不用再等你了嗎?你不是事先安排好了,讓沈公子在三年之約到期的那一天捎信來,讓我可以擇婿另嫁嗎?
一年前我和你就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了,你這混蛋算哪根蔥,憑什麼跑來攪和我招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