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兩人各懷心思在裡間與外間的牀上輾轉反側。瓤姑是在糾結明日的判決,而顏瑤冥思苦想應對之法,如何在不暴露底細的情況下化解瓤姑危機,揪出幕後的黑手。
顏瑤也問過君華的意見,可自她寄居在這個部族後,他就一反常態不再囉哩巴嗦,唧唧歪歪,相反很安靜,安靜到讓顏瑤覺得他不正常,顏瑤一再探問他,他只說,她平平安安一切順利,不用他看顧便睡覺,所以沒聽到。
他避之不談,顏瑤適可而止也不多問,按自己籌謀的進行。
翌日清晨,顏瑤信守約定帶着瓤姑前往女神廟。一路上,瓤姑惴惴不安,反覆說道:“若連女神也斷定我是刑剋之命,我就以死謝罪。”
顏瑤心中大震,緊緊反握住她的手。她乃修行之人,她不信命,甚至是逆天而行,對這種詆譭女子的荒唐之言,向來是嗤之以鼻。
她們到達女神廟後,發現幾乎整個部落的人悉數到場,甚至連久病在牀的老族長也親臨女神廟。
女神廟裡佈置一新,門窗供桌插得比平日還要乾淨,還擺了一桌的鮮花果品。
以族長打頭,裡裡外外匍匐跪拜了不少人,他們肅穆虔誠。
今日不僅要判瓤姑,還要請女神顯靈,鬧的如此勞師動衆顏瑤理解。
瓤姑拉着顏瑤跪下,顏瑤望着籠罩在煙霧裡的玉像,在心裡唸叨,若真有靈,今日可萬萬不能顯靈,就讓她替上一回。
衆人見她們來了,自動讓開一條道。顏瑤扶着瓤姑昂首挺胸的走到族長跟前停下,在這遠古時代雖然也有尊卑,但遠沒有後世來得森嚴。
顏瑤微微曲曲膝蓋,叫道:“族長。”
顏瑤與這位族長不熟,僅僅是將將來的一日,拜訪過一回。卻知道他是個明事理之人,且素來寬厚和善,但他落在瓤姑身上的視線,飽含一絲無奈和不悅,顏瑤的不由得失落。
她不明白,他們能接受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卻容不下與他們日日相處的瓤姑。
瓤姑也是心頭一陣悲涼,低着腦袋垂着眼簾侷促不安的杵在邊上。
儀式很快就進行,瓤姑跪在女神像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顏瑤甚至能想象出她心裡的祈禱,和那股無奈,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女神身上,若女神同樣如此待她,顏瑤能夠想象她也會全盤崩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瓤姑的身上,整個女神廟裡落針可聞聲,都待靜待女神的神意。
瓤姑說過,女神若有神旨下達,她的供桌上會憑空出現一竹籤。
她的乾坤袋裡有她早準備好的籤子,顏瑤環顧四周各人面色,巡視之間,與一道鬼祟的目光不期而遇。
顏瑤認得他,就是她初初踏進這個部落的時候,緊揪着她身世不放的那個。
顏瑤也是後來聽瓤姑說過,他的確族裡的巫師,不過,他們族裡已經很多年不興巫師,也就說他們這一脈,已經落破了。
他年紀不知幾何,頭髮有些花白,背已佝僂,面容緊緻光滑的像個少年,比初次見面穿扮的還要稀奇古怪。
顏瑤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對方也在注意她,不過僅僅是掠了他一眼。
見狀,顏瑤掩下滿腹疑惑,專注眼前的事,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竹籤送至供臺上。
衆人驚呼的瞬間,竹籤落落擺在供桌上,很快,有落下一塊,顏瑤詫異,望望那位女神像,轉頭又去看那位巫師,卻發現他無甚異樣,神情自若的立在一邊,同衆人一樣好奇的看向供臺,等待答案的揭曉。
倆小童子拿過竹籤,面色同時大變,躊躇的遞給族長。
族長接過籤子左右各一望,‘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他身旁的大壯拿過一看,手一抖,直接落在了地上。
瓤姑立馬奔了上去撿來一瞧,顏瑤在她身後看得一清二楚,一個是兇,一個是禍。書有兇字竹籤的是她的手筆,至於另個禍,顏瑤心中已有論斷。
瓤姑最後的希望破碎,她像斷線的風箏朝地上摔去,面容佈滿不可置信的同時,又滿是絕望。
顏瑤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接住,在衆人要責問她的瞬間,給她施了個昏睡訣,目光如炬的四周,最後虔誠的望着女神像,失落道:“既然是女神的意思,我們不敢違抗,還請給些時間讓我們找到落腳處把屋子騰出來。”
好在衆人的心思都在女神的身上,女神面前更不敢放肆,便也沒有多爲難他們,族長點點頭讓她們回去了。
顏瑤揹着瓤姑緩步而去,大壯從後面追了出去:“小瑤,你也看到了,事實證明瓤姑的確是不祥之人,你若再同她住在一處,必會招來禍端,你還是快點搬出來吧!”
顏瑤面無表情的回道:“我知道了,等我安頓好瓤姑就會考慮。”
大壯還是不放心,繼續說道:“她有手有腳的能自己照顧自己,倒是你,傷還沒痊癒,可不能累着。”
顏瑤瞥他,感慨道:“我答應過郎哥照拂她的,再過些日子吧!”說着,頭也不回揚長而去,不顧身後的大壯如何的聲嘶力竭喊破喉嚨。
瓤姑悠悠轉醒,腦子還是十分清醒,仰躺在牀下,兩行清淚無聲落下,繼而大聲大哭起來。直到中午時分也未能歇下,顏瑤覺得她的淚都要哭幹了,看着她實在是揪心的難受,也滿懷愧疚,斟酌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
正當這個時候,瓤姑猛地從牀上彈起,打開櫃子,隨着的撿了兩件衣服,塞進包裹裡。
顏瑤忙起身過去問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瓤姑沉默不語,撲通一聲跪倒在顏瑤的腳邊,哽咽道:“本來……本來……我是打算在爹孃百娘再去尋郎哥的,可是……可是現在不行了。”
“你要尋死?”顏瑤震驚無比,兩手拽住她要把她從地上拖起,欲告訴她真相:“瓤姑,你聽我給你解釋……”
瓤姑卻沒有給她坦白的機會,徑直打斷她的話:“小瑤姑娘,我知道不同於尋常女子,本領非凡,如今也沒有人願意幫我知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請你把我送到長生嶺郎哥的葬生之地,我要去找他。”
顏瑤自然不會同意:“你再等等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瓤姑慘笑:“還能有什麼轉機,連女神也認爲我是不祥之人。事已如此,我別無所求,就想再見見郎哥,是我害了他,他若不同我訂親,離我遠遠的,他現在指不定有多麼幸福。”
顏瑤幾次都想告知她真相,是她故意爲之,可理智讓她扭頭不去看她:“瓤姑,我不能這麼做,我相信,郎哥也不願意。”
瓤姑不肯:“小瑤姑娘,我知道你很爲難,去了長生嶺就是害你性命。要不這樣,你畫幅圖給我,我自己去找,哪怕是死在長生嶺我也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