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亮心中明白 ,赤修龍的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有誆騙之意,沒有他的指點,難到自己不能夠從重獄出去嗎?先前的經驗告訴南宮亮,只要在夢中驚醒便能夠出離重獄回到現實,只是他心中疑惑紛紛,他還不想回去,他想先聽聽赤修龍怎麼說,再回去也不遲。
赤修龍的府邸雖然比普通人住的茅屋要大,卻也簡陋異常,他打發了衆捕快,邀南宮亮在天井石桌邊坐下。
“奉茶。”赤修龍剛說完,就聽到“嘩嘩啦啦”的聲音,一位僕人從一旁的屋子裡走出來,手上端着茶水,南宮亮瞧得清楚,那人披散着頭髮,手上和腳上都帶着鐵鐐,看來是重犯,頭低低的,顯然對人恭敬非常。他輕輕地將茶杯放在石桌上,躬身而退,南宮亮瞥了那人面上一眼,不由得心中驚異,手中的茶杯也險些掉在地上。
那僕人居然和赤修龍長得一模一樣!
“請喝香茶。”赤修龍一邊飲茶一邊招呼南宮亮喝茶,彷彿此情此景早已稀鬆平常,南宮亮隨口答應着,他此時也分辨不出茶水的味道,他腦中無數的疑問如颶風一般盤旋着,令他坐立難安。
“剛纔那人的模樣你也看到了吧。”赤修龍輕汲着茶水,好像一天的疲憊會被這茶水吞沒似的。
南宮亮點了點頭:“我也正想問你。”
赤修龍不再理他,只是繼續品着茶,待這一盞茶喝完,他才長吁一口氣,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裡打盹。
“赤兄,赤捕頭?”南宮亮小聲叫着赤修龍。
“誰?誰叫我?”赤修龍“騰”地坐起來,他見是南宮亮,才恍然大悟,連拍額頭,“不好意思,我喝完茶一直有午睡的習慣,今天忘了你還在,對不住對不住。”
“沒事沒事。”南宮亮不禁訕笑,“剛纔那人是誰?”
“是我。”赤修龍坐起身來,“他是另一個我,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南宮亮越聽越迷糊,這究竟都是什麼呀?
“在你問我之前,我先問問你,你是爲何來救蚣蝮的啊?”赤修龍搶先發問。於是南宮亮將自己如何遇見赤修子,赤修子又如何說服南宮亮解救蚣蝮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赤修龍點點頭:“那不是我託夢給二弟的,應該是蚣蝮乾的。”
“蚣蝮乾的?”
“沒錯,大概蚣蝮想從重獄逃出去,所以才幻化成我的樣子託夢給我二弟。”赤修龍說道,“我二弟心腸很好,見是我求助於他,定會求人來救蚣蝮。”
“那你爲何阻止我救蚣蝮呢?它不是汝族聖獸嗎?你們之間應該有很深厚的感情纔是啊!”南宮亮大爲不解。
“它已不是聖獸,而是妖獸。”赤修龍嘆了口氣,“不知何時,待到我這一輩時,蚣蝮已成了妖獸。”
“妖獸?”
“聖獸與族長本是共生關係,其力量往往被族長所利用。聖獸經過千年風雨,其間共處過幾十代族長,它們的本性往往會被族長們所影響,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赤修龍又嘆了口氣,“怕是蚣蝮受到不好影響太深,暴虐太重,與我輩爲伍之時,先是誆騙於我,哎,也怪我當時年輕氣盛,追求極致的武力,上了它的當,藉助了它的力量,不想衍生出一個暴戾人格,就是你剛纔看見的那個僕人。”
南宮亮此刻才明白赤修龍剛纔說的“他即是我,我即是他”的含義。
“等我醒過神來之時,已然來不及,死在我劍下的無辜冤魂不計其數。悲憤之下,我引頸自戮,以撫慰無數冤魂的在天之靈。”赤修龍說着,他望着天空,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來到這裡之後,幸而遇到重獄之主卞大人,怹老人家不計前嫌,將我和暴戾人格分開,讓我有這安身立命之所。”
南宮亮倏然想起剛纔在濃霧中見到的人影,也許就是赤修子的另一面,他不禁不寒而慄,也許自己也有另一面,只是自己見不到而已。
“也就是說,蚣蝮能夠讓人失去本性,變得暴虐?”
“世人皆有神魔兩面,神善魔者,心存善念,懲惡揚善;魔勝神者,心存惡念,生靈塗炭。”赤修龍說道,“蚣蝮者,便是能夠將人之魔性發揮到最大,讓人失去人性,成惡成魔。我之所以不讓你放走蚣蝮,就是怕我二弟赤修子重蹈我的覆轍。現如今我二弟是赤族之長,那蚣蝮已然迷惑他放走自己,定然會再蠱惑他做盡壞事。哎,蚣蝮嗜殺成性,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慘遭毒手了……”
“照你這麼說,我當真是好心辦壞事了。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赤兄,你看可有補救之法?”南宮亮眉頭緊鎖,若蚣蝮真如赤修龍說的那樣,恐怕自己真的做錯了,只是他現在將此事才稍微捋清,原來蚣蝮已變成妖獸,是它蠱惑赤修子放它走的,可見赤修子並不是有意騙他,而是誤聽讒言做了幫兇。
“原也簡單。”赤修龍接着說道,“只要我二弟不借助蚣蝮的力量,它便一直存在於結界之中,天下生靈也不會受到危害。”
“那你稍可寬心。”南宮亮還是稍有了解赤修子的,“依我對令弟的瞭解,他無心於追求武力,我想他不會藉助蚣蝮的力量的。”
“只怕蚣蝮有心蠱惑……”赤修龍眉頭緊蹙,“這樣吧,南宮兄弟,你還是快回去看看吾弟吧,當務之急便是勸他不要接受蚣蝮蠱惑,若是能找到陣術高手,將其封印在結界之中,那便是最好……南宮兄弟,你還是快快回去吧,我這就教你回去的方法……”
赤修龍還沒說完,就見南宮亮眼一閉一頭向石桌撞去!
南宮亮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重獄之中,而一旁的赤修龍則哈哈大笑。
“兄弟雖然好心辦壞事,也不必如此懲戒自己呀,哈哈哈!”赤修龍撫胸而笑。
南宮亮心中疑惑,自己這一撞本該驚醒過來回到現實,可自己爲什麼回不去呢?
“你雖然可以進入他人夢境,可這夢境畢竟是他人的。”赤修龍慢慢收攏了笑臉,“若想回去,必須他人醒過來纔可以。”
“先前我進入小蕾夢境時,是我自己驚醒過來的啊?”南宮亮心中想着,可他突然又想到小蕾不會自己醒過來,也許因爲這個原因,他才能自己驚醒,自己回到現實。南宮亮想着,不知小蕾現在醒過來沒有?
“我看兄弟你進入夢境這一招修煉得尚不夠火候呀……”赤修龍看着低頭不語的南宮亮,“怎麼這些你都不知道啊……”
南宮亮心中嘖嘖稱奇,說道:“賢兄也知道我這‘入夢之術’?”
“我也是從卞大人那裡聽說來的,卞大人以前和一個姓‘祁’的人算是朋友。”赤修龍望了一眼天井中的日晷,“雖說現實比重獄裡的時間走得慢一些,可也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南宮兄弟,你不要再擅闖重獄了,這次你幸虧遇到了我,要是卞大人在這裡,恐怕你就回不去了……”
“卞大人不是和我祁家長輩通好麼……”南宮亮又漸漸好奇起重獄之主卞大人來。
赤修龍從身後拿出一根竹棒,交到南宮亮手中,這竹棒一尺來長,小指粗細,並無甚出奇之處:“我把這根驚魂棒交給你,等一下你遇到我二弟,朝他腦袋砸下去就好了,我這二弟,真是一時糊塗……”赤修龍說着,突然出掌將南宮亮向後推去。
“卞大人到!”
南宮亮隱約聽見“卞大人到”四個字,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重獄早已遠去,自己則依舊處於一片濃霧之中,而身前則站着赤修子。
“南宮亮兄你成功了,你成功了!我能夠感覺到家族聖獸回來了!”赤修子臉上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嗯。”南宮亮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他看見赤修子臉上愉悅的神情,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哭是笑,“赤兄,你看那邊!”
“啊?”赤修子向南宮亮指的方向望去,南宮亮抄起驚魂棒向赤修子後腦狠狠砸去!
再一睜眼,南宮亮方覺自己重新回到了宗祠之中,與此同時,赤修子也揉着腦袋醒了過來。
“賢兄,我剛纔在夢裡好像被人打了……”赤修子繼續揉着腦袋。
“可能是你睡覺不老實,腦袋不小心撞到牆了。”南宮亮隨口答道。
赤修子雙眼淚汪汪地看着南宮亮,撩袍便跪:“南宮亮兄真乃是我族大恩人呀,將我族聖獸蚣蝮救了出來,我赤修子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南宮亮見此,趕忙將赤修子從地上拉起來:“赤兄快起快起,吾輩生受不起!”
赤修子站起身:“賢兄定遇到吾兄赤修龍了, 他在重獄可好?”
“好,好。”南宮亮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隨口答應着。
“哎呀,你瞧,我怎麼給忘了!”赤修子拉起南宮亮就要向外走,“南宮亮兄,走,咱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全族的人吧!”
“且慢!”南宮亮壓下赤修子的手,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赤修子見南宮亮如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一頭霧水地跟着坐下。
“怎麼了?”赤修子收起了笑容。
“赤兄,”南宮亮正色道,“令兄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