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賢王府後,謝珏讓馬車直接到了望月堂的門口,再扶着蘇月下車。
回頭看了看緊跟着進來的趙皓,揚了下眉頭,謝珏抱起了蘇月,率先走了進去。
趙皓不覺揉了下鼻子,心中浮起了一絲奇怪。
這傢伙,居然不想着找藉口趕他走了?
不過,雖然他趕自己也不會走,但是不趕總歸是好點。
趙皓輕笑了一聲,跟在了謝珏身後。
從望月堂有一條長廊直接通往心月堂,謝珏一邊走,一邊對唐冰道:“去,讓孔邈到心月堂廂房來,給趙將軍備熱湯水。”
若是趙皓也是跟蘇月一樣,那麼他如今的姿態可是極高,這個時候他要是太小心眼,反而會讓蘇月更加心痛他。
不若他連蘇月的好都一起做了,這樣,趙皓也不好意思再挖牆角,蘇月也不用心懷內疚,總是想着他!
聽得謝珏吩咐,趙皓那眼角都在抽,不過在蘇月從謝珏肩頭看過來的時候,便又轉爲淡然笑意,道:“王爺好意,趙皓便不客氣了。”
謝珏重重的哼了一聲,加快了步劃往心月堂掠去。
趙皓笑了一下,一步不落的緊跟在了他後面,還有閒心順便看了下週圍的佈局。
直到到了心月堂的正屋前,謝珏才放下蘇月,讓蘇月先自個進去換衣服洗漱,轉頭對趙皓道:“將軍覺得如何?”
“不錯,你用心了。”趙皓將目光從已經消失在門口的蘇月背影上收回,帶了淡笑道。
這種地方,他便是想象都想象不出這種佈局和佈置,但是他也能明白,這些都是蘇月喜歡的。
這樣的地方,蘇月便是不出門,品茶看書,觀花賞月,也能快活一日。
謝珏一笑,對着東邊廂房示意了一下,轉身往那處走去。
這心月堂主要是爲蘇月打造,不過東廂房這裡,還是佈置成了謝珏也可以使用的地方。
一溜九間屋子長度的廂房,半邊是謝珏和蘇月都可以使用的書房,另外一半則是劃做了兩間帶臥室和廳房可以住人的房間。
謝珏帶了趙皓進入書房,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後,在椅子上坐下道:“是誰殺了月兒?”
趙皓一愣,身體保持着欲坐未坐的姿勢看着謝珏,眉頭一點點的皺起。
謝珏看着他淡然道:“你以爲我是什麼人?你露出的破綻太多!”
在路上,他沒有再和蘇月繼續說那些事,但是一路上他都在想。
在夢中,他看到了那場大火,看到趙皓和蘇月被大火吞滅,但是,在他們兩人周圍,卻並沒有看到北戎人。
按說,以趙皓的能力,既然能堅守京城一個月,必然也會有法子保住蘇月,在北戎人攻到蘇月身邊前,便先送她走。
或者說,若是他們死於北戎人的圍攻下,以趙皓的功夫,旁邊必然是要殺了一堆的北戎人才是。
也就是說,殺蘇月的,不一定是北戎人。
見趙皓依然沒動,只那神色越發的凝重,謝珏笑了一聲道:“月兒已經跟我說了,她是死過一次的,然後重新開始,我想,趙將軍只怕亦是如此,否則,趙將軍不可能這麼神武。”
“阿月說了?”趙皓問了一聲後,屁股落在了椅子上,盯着謝珏道:“你……”
不在乎?
居然不在乎自己怎麼看他,而只在乎怎麼看待蘇月……
謝珏心裡有些不爽,哼了一聲道:“月兒是我的!以前的事我不管,但是,現在,以後,永遠,月兒都是我的!”
趙皓怔怔的看着謝珏,半晌之後笑了一聲,澀聲道:“我不如你。”
這種事情,這種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歷,打死也不會相信的事情,上輩子蘇月不過是稍微透露了一點,他都是花費了好些時間去接受。
可如今在君九翊那般挑撥之下,在蘇月直言之下,謝珏卻是一點都不在意,只想着跟他宣示自己的……主權……
爲什麼有些想揍他!
謝珏再度哼哼一聲道:“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趙皓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下謝珏,將頭扭過看向了窗外,道:“殺她的是一個叫容萱的女子,那時候,阿月當她是姐妹一般,可是,在最後準備撤退出京城的時候,那女子刺殺了她。”
“容萱!”謝珏眉頭一皺道:“就是榮國公府的那位遠親?聽說是送走了?”
“那王氏還想着利用容萱,只是藉口送走而已。”趙皓冷笑一聲道:“不過,既然是送走,我自然一下榮國公府,路上她被人劫了,賣去了礦山裡,前些日子聽聞她想討好礦頭,結果染了一身髒病,便是不死,呵呵!”
“可,一個容萱,爲何要殺月兒?”謝珏看着趙皓,眼底有些深的問道:“和那陳琉璃有關?”
趙皓笑了一下,道:“那時候,容世子在今年便因爲意外去世,陳琉璃並沒有嫁入榮國公府,但卻以要爲容榆守孝爲名一直未嫁,博得了一個極好的名聲,而康王登基,陳涵明第一個出來呼應,城破之前,阿月得到消息說是蜀州出動了五萬大軍聲援康王,而,那容萱刺殺阿月之時說過,新帝的皇后,自有真正的貴女來做。”
新帝的皇后……
謝珏心頭猛然一緊,刺痛難忍。
深吸一口氣,將那痛意壓了下去,謝珏淡聲道:“此事,君九翊不知道?”
如果不是君九翊曾經有許諾,一個女人,如何有那麼大的膽子來做這等事!
趙皓譏諷一笑,道:“他會不知道?”
謝珏低垂着眼眸沉默良久後道:“月兒也知道?”
“阿月那般聰明,你覺得呢?”趙皓反問一聲後,又道:“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你……”
謝珏打斷了他道:“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阿月也知道,知道君九翊如此對她……
那個時候,阿月得多傷心啊!
難怪,在船上之時,她會經常做噩夢。
聲音頓了一下,謝珏道:“我在意的是,君九翊爲什麼這麼做?”
“你……什麼意思?”趙皓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還不明白?因爲蘇月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啊!
“今日,君九翊明顯就是想告訴我,他和月兒的關係和來歷都不簡單,就是想着讓我對月兒產生懷疑。”謝珏冷聲道:“他是想單純的攪亂我的心,還是想提醒月兒,月兒有把柄在他手上?”
趙皓啊了一聲(原來問的是這個),道:“估計兩樣都有,他那人,可會利用人心。”
“你也被利用過?”謝珏斜挑着眼睛瞅他。
趙皓臉色微僵,細看了下謝珏的神色,然後將頭扭開道:“人總要吃過虧才知道厲害。”
謝珏輕笑了一下:“看趙將軍如今這般年少有爲,那虧只怕吃的不小。”
趙皓澀然一笑後道:“你既已經知道,便應該明白,爲何我一再的針對蔡炳和童貫,君九翊爲的是皇位,可是他們兩人卻是爲了私利不惜一切,是滅國的罪魁禍首。”
謝珏神色微斂,沉吟半晌後道:“他們是首犯,但是並不等於除掉他們便萬事大吉。”
“是啊,如今我看其他人的做法也跟蔡童當年沒有什麼區別。”趙皓帶了自嘲般的笑道:“他們只怕以爲,這次我大勝,還拿回來了中院大王的和解書,這邊關便安穩了,他們便安全了,那麼便是保持現在的邊軍數量也未嘗不可,或者說,事情都不用急,便是緩緩也無問題。”
“兵部那,你不曾安去一些人嘛?”謝珏看着趙皓問道。
趙皓這話裡的怨氣可不是光針對韓相,只怕是兵員之事極爲不順利。
既然是帶着先知回來,那時候鎮國公做着樞密使,趙皓又得皇帝信任,連常柏成的禁衛軍都插手了,怎麼會不插手兵部?
趙皓苦笑了一聲,搖搖頭道:“我是插了幾個人,可惜,我去年去弄糧食,我那老爹被美色勾引,那幾個人又被挪動了位置。”
如今已經是被架空的狀態,想幫忙都幫不上。
“如此。”謝珏手指在椅背上敲了下,淡聲道:“待我先清理完戶部,便朝兵部下手。”
“那倒也不用急。”趙皓道:“我已經想好了,童貫不是帶了十萬京軍去支援邊軍的嘛,當時他被北戎人夾擊,只帶了自己的三萬人跑了,那些被拋棄的京軍還有六萬人被我接應回了邊城,我想,留下其中能戰之人,那些不能戰的,便還給京畿大營。”
謝珏的眉頭微挑,道:“有多少能戰之人?”
這,只怕不是臨時起意吧?
“有三萬。”趙皓神情很是坦蕩的道:“那些人我已經調遣去風城,歸在姜兄弟的手下。”
“那也不夠。”謝珏眉頭蹙起的道。
邊軍報上來的損失數是十七萬,雖然裡面有幾萬餓死的數是虛數,但是真正戰死的也還是有十多萬之衆。
裡面還包括老鎮國公的精銳嫡系。
“我會在北方二十四州徵兵。”趙皓沉聲道:“兵部一直在給我打馬虎眼,我想拿着他們給我的那些推諉文書,請皇上下令,直接讓我在靠近邊關之處的州縣徵兵,那邊的百姓久受戰火之苦,而且民風彪悍,訓練起來也容易。”
謝珏思忖片刻後道:“這個法子也不錯,不過,你這麼着急,那中院大王的和解書,不作數嘛?”
北戎人以中院爲尊,中院大王寫的和解書好歹也能保證個幾年的和平吧,可是趙皓的做法確是要求隨時可以迎戰。
趙皓苦笑了一聲道:“說實話,我感覺作數不了太久,耶律鴻基那人野心極大,這次他殺了我父親,在北戎人裡面威望劇增,如今中院大王的軍隊被我打殘掉了,對他的阻力便也小了許多,我不知道他能用多少時間來統一北戎,但只要他統一北戎,必然會對我大宋用兵,畢竟,這次大戰,對我邊軍的損害也極大。”
這次大戰,雖然他取得了極大的勝利,但是鎮國公戰死,邊城最精銳的部隊損傷大半,邊軍的整體實力受損厲害,目前的情況並不比上輩子好多少,唯一有利的是,北戎人的軍力受損也極大,比上輩子來說,北戎人的整體軍力要低上了一半以上。
只是,如今鎮國公戰死,他雖然接替了統帥之位,但是他畢竟年少,在武城風城和邊城這些他親自率軍作戰的地方,軍隊和將領都已經歸攏到他手下,倒是不會有問題,但是在西邊的那七個城,那些邊將卻未必能夠誠心服他。
何況,這次戰事集中在東邊的幾個邊城,戰功便也聚集在了這邊的將領上,西邊的那些軍隊損失不大,但是相對應的,獎勵和戰功也沒有。
他還需要時間去讓那些城裡的將領軍隊誠心歸從。
而麻煩的是,童貫的軍隊就駐紮在邊城往西的榆城。
“如此。”謝珏看着他道:“我明白了,我會快點下手,好讓你安心回去。”
趙皓笑了起來道:“那倒是不用如此匆忙,左右如今北方冰封千里,耶律鴻基再能幹也不可能這麼快的統一北戎。”
而童貫帶過去的以步兵居多,而且京軍嬌慣,不會那麼快適應邊關的天氣,童貫便是想做什麼,在這個季節他也做不了。
“爺。”唐冰在外面敲了下門道:“趙將軍的湯水準備好了。”
“成,我去泡泡。”趙皓站起身道。
“趙皓,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嘛?”謝珏擡頭看着他問道。
趙皓想了想,搖搖頭道:“大局已變,未來也完全變了,我已無先機。”
如今這個局勢已經完全偏離了上輩子的發展軌道,他也不可能再憑藉着那點先機去做判斷了。
“不過。”趙皓轉身看了謝珏一眼,傲然道:“只要你不斷了我的軍需,便無人能越過我趙皓的關城!”
謝珏哈哈一笑,身子往椅子後面一倒,待趙皓往門口走了兩步之時道:“你上輩子認識謝珏嘛?”
趙皓腳步一頓,背對着謝珏微昂起了頭道:“不認識,我只聽說過一個叫謝珏的大海商,嗯,聽聞長得極兇悍,性子毒辣殘酷,總之,就是沒有一句好話。”
謝珏那臉頓時跨了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
趙皓笑了笑道:“不過,阿月不是這麼說的,她說,謝珏那人,能越過驚濤駭浪,靠着自己的努力攢下那麼大一筆家業,卻又在國家危難之際全部拿出來,這樣的人,便是臉上有道猙獰的傷疤,便是人人都說他冷酷狠毒,她也覺得,謝珏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謝珏神色微僵了一下,隨後便如同綻放一般的笑了起來,喃喃般的道:“我就知道,月兒是最懂我的。”
趙皓的神色黯了下,淡淡的笑了兩聲道:“還有一事,我所知道的那個大海商謝珏,身邊除了一個唐冰,便再無其他親信,無親,無友,便是號稱追隨於他的紅顏知己柳絲絲,也成了君九翊的妃子。”
所以,你能有現在的日子,能有現在這般爽朗的性子,都是阿月給你的。
趙皓推門而出,瞅瞅周圍再無他人,對站在門外三步處臉色有些陰森的唐冰呲牙一笑道:“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