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宮前,皇帝便命趙皓跟隨他進宮,其餘人等該幹嘛便幹嘛去。
謝珏便直接回自個府裡去了,君九翊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宮,只是先回了自己的寢殿。
皇帝帶着趙皓一直走回了自己的小書房,回頭看到趙皓臉上那驚訝之色後,道:“此處比較好說話。”
這些日子,他也總算是明白了,只有在自己這小書房說的話才能保密,而在外面御書房,他不管是和誰私下說的話,轉眼就會被人知道。
趙皓點點頭,取下頭盔之時,將頭上的白帶也給取了下來。
這可是皇帝的寢殿,在這裡帶孝可不合適。
“去,守住外邊。”皇帝對何公公道了一聲後,對丁公公道:“上茶。”
何公公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將外面的人全部給屏退到了外院,自己守在了門口,丁公公給皇帝和趙皓衝好茶後,默不作聲的退後到了一邊,站在了窗戶處。
趙皓一看這架勢,心裡不覺暗讚了一句,然後從懷中掏了幾封信出來。
有凌川野帶過來的那兩封,有他的人在路上劫住的童貫軍報,有他率軍襲擊那些補給部隊之時,偶爾得到的信件,還有他收復邊城之後,從想逃跑的那謀士身上搜出的信件。
皇帝看一封,臉色便沉一分,到得最後,是兩眼含淚,悲聲哭道:“是朕害了鎮國公!”
“皇上切莫自責,此事不怪皇上,是那幫奸臣太可惡!”趙皓跪倒在地,頭磕在地上道。
皇帝抹了下眼睛,將那幾封信小心的放好,再又扶了趙皓起來道:“若不是朕無能,又怎麼會讓這些奸人得逞!”
趙皓心裡腹誹了一聲你還知道啊,只臉上的神色卻是帶了感動的道:“皇上切莫如此說,臣……”
聲音頓了下,趙皓道:“臣這次也是收集了一些證據,聽聞皇上前些時候遇刺,主使者便是蔡炳?”
“是。”皇帝恨恨的道了一聲,道:“這勾結北戎人的,只怕也是蔡黨中人。”
趙皓微微搖頭道:“皇上,不是蔡黨中人,就是蔡炳。”
皇帝不覺一驚:“蔡炳?”
雖然知道蔡炳野心極大,一心是要一個傀儡皇帝,但是皇帝的確沒有想到蔡炳居然會勾結北戎人。
畢竟蔡炳已經是內閣首輔,權勢之大,便是他這個皇帝都要看他三分臉色,他勾結北戎人有什麼好處?
“臣本也想不通,以蔡炳之位爲何要做這種事,但是知道他居然敢刺殺皇上,臣便明白了。”趙皓沉聲道:“做安郡王頭上之人,到底比不得自己做皇帝。”
皇帝啊的一聲,如同醍醐灌頂,明白了。
是了,蔡炳想做的是皇帝!
做一個權臣,只要手中掌握住了皇帝便可以,只不過這天下畢竟還是君家天下大宋朝,若是有一天君家有明君繼位,這權臣也就做到頭了。
但是皇帝就不一樣了,皇帝可以千秋萬代,但是要做皇帝也就是要改朝換代,那麼,第一個不同意的,自然是趙家四十萬邊軍。
蔡炳這是想先滅掉趙家軍,讓大宋讓他君家皇帝失去最強有力的護盾!
其心之惡……
瞅着皇帝想明白了,趙皓沉聲接道:“皇上,以蔡炳一人,是成不了事,他那些同黨所做更是禍國殃民,臣希望皇上這次能將他們連根挖起,否則,大樹根已枯,便是斷其一枝主幹,其餘的也能讓大樹傾倒。”
皇帝神色一動,道:“趙卿這話,是……”
趙皓輕嘆了口氣道:“皇上,去年臣走的時候便說過,就算臣帶走北倉的糧食,也不過是撐到春天而已,可今年春天,朝廷並沒有發送一粒糧食過去,直到五月,纔有一些糧食陸續到了邊城,皇上,您可知道,那時候邊城已經餓死了多少人?”
皇帝滿臉愧色的道:“是,是朕無能。”
“皇上。”趙皓看着皇帝搖頭道:“這並不是皇上無能,而是朝臣無能,是下面的臣子起了異心了!皇上,恕臣直言,您是不懂,所以不大知道開春無糧無餉關城是個什麼場景,但是那些兵部,戶部的官員們能不知道嘛?這往年往關城運送的糧餉應該是個什麼量,如今又是個什麼量,無糧之下會餓死人,無糧餉之下會起兵變,那些積年的老臣會不知道嘛?若是他們也不知道,那麼皇上,您要他們作甚?此等只知道吃君祿不知解君愁的,要來何用?”
趙皓的聲音很低,便是帶了怒氣,那語調也不快,一字字的低低得說着,卻如同重錘一般的敲入了皇帝心中。
而看着皇帝臉色變化,趙皓心裡卻是有些忐忑的。
特麼的這謝珏讓他說直話,說重話,說不管怎麼說皇帝都會聽進去的,這靠譜不靠譜啊!
上輩子的皇帝可是一直糊塗到最後,到得北戎鐵騎都逼近京城了,居然還是重用蔡炳童貫,最後被逼退位,死在了亂兵之下。
而依照這輩子跟這位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只能說這位是好人……
但是再好的好人他畢竟也是個皇帝,這話這般說,沒有皇帝不介意的吧?
哎,管他的,便是介意又怎樣?
反正再壞,也壞不過上輩子皇帝那般糊塗下去,最後國破家亡。
皇帝拿來了桌上的茶碗又放了下去,來回幾次之後,深深的悲嘆道:“是朕的錯,朕總想着,朕不知道那些事,那便要讓那些知道那些事的人去做決定,誰知,居然養出了這麼一幫狼心狗肺之人,朕,差點就成了無臉見祖宗的大罪人!”
要不是趙皓勇武扭轉了戰局,若是讓那蔡炳得逞,如今北戎人已經破關而入,而這大宋朝也改名換姓了!
看着皇帝那般模樣,趙皓問道:“如此,那麼皇上準備如何辦呢?”
皇帝呆愣:“這個……”
趙皓心中再度嘆了口氣,道:“皇上,此案牽涉太大,若是交給樞密院兵部甚至是內閣去查,臣敢跟您說,查到最後,必然是不了了之。”
皇帝心中一動,想想這幾日朝堂之上的爭吵,想想刑宮都查出來的證據確鑿卻還是被內閣和那些朝臣一再的推諉,眉頭不覺深皺起來。
是啊,蔡炳黨羽那麼多,此案要鬧大,那麼牽涉之大不可想象,那些人也會拼了老命的來抵抗。
一個不好,不說藉此清理朝廷,只怕反而會對趙皓不利。
“趙卿,你有何好建議?”皇帝想了半晌後嘆氣問道。
趙皓微挑了下眉道:“皇上,此事要查,必須得有一個和皇上您站在一起,其地位凌駕在內閣之上之人來主導此事,在此人之下,再讓臣和禁衛軍主力查處,刑部兵部配合行動,這樣,纔不至於被人牽了鼻子走。”
站在一起就是要有共同利益,趙皓這是說皇族之人,畢竟蔡炳要造反造的可是君家的反!而地位要在內閣之上。
內閣丞相爲一品,在內閣之上自然就是超一品的親王!
皇帝一拍大腿道:“朕知道了,正好!賢王合適!”
趙皓的眉頭不覺一跳,皇帝,你按不按套路出牌啊!
這人不應該是你兒子康王嘛!
你怎麼一下就冒出個賢王?!
難不成,你知道要幹這事的肯定是會到處得罪人,說不定惹得滿朝文武都對他有意見,所以你才捨不得讓你自個的兒子上?
不能啊,皇帝沒這麼聰明吧?
皇帝瞅了一下趙皓那臉色,呃,想起來了,先頭在外面謝珏多說了兩句,可是引得趙皓非常不滿,當時就怒目瞪謝珏了。
莫不是,這是擔心謝珏不會秉公處理?
輕咳一聲,皇帝放柔了臉色道:“趙卿,你莫要擔心,賢王雖然看着好似那個,啊,其實他人很好的,而且,他可是非常能幹的!你知道嘛,就是去年水災的時候,他以一人之力,幫泉州和福州挺過了那次水災,而且,他帶的船隊還跑過很遠的地方,他爲人堅毅……”
瞅着自己越說趙皓那神色越不對,皇帝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好吧,這話也許是有些誇大,而且他也不知道謝珏出海到底遇到過什麼事。
但是有一樣皇帝是知道的。
清了清嗓子,皇帝道:“賢王是先太子之子,朕那太子哥哥,當年就是被蔡炳陷害,結果,哎,賢王跟蔡炳可是有殺父之仇!斷然不會袒護蔡炳,而且,這次那白銀假案你知道嘛?”
趙皓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容榆派人給臣遞過信,不過具體事項臣不知道。”
皇帝輕笑了一聲道:“那案子,其實是賢王自己查出來的,不過是借了容世子之手。”
趙皓微挑了下眉哦了一聲。
皇帝便笑道:“朕知道,朕知道,只趙卿啊,朕那侄子呢,打小便是朕那太子哥哥手把手教的,便是先帝,也是當他做皇儲培養的,他那時候才十歲,其果決和判斷便已遠遠在朕之上,何況,是經過了這麼些年的磨練,這次,朕會全權交付給你們兩個,你們儘管放開手去做就是。”
以前他老擔心着,怕因爲自己不懂而讓朝政亂掉,怕因爲自己的妄爲而影響天下,更深一層的,是因爲他自己的懶散而放任了朝堂,以至於到如今這般,便是蔡炳之罪鐵證如山,還有人想着要翻案。
而他居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他不知道怎麼對待朝臣,但是他知道現在要用什麼人。
不管怎麼說,謝珏是君家人,是皇族,而趙皓剛剛從生死場回來,保住了宋國邊關。
信他們,總是沒錯的!
趙皓木木的看着皇帝,在皇帝再次說出朕相信你們之時,點了點頭。
好吧,皇族之人的心思,果然不是他這種直性子能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