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奮戰五日,海浪是退了,但是大雨卻沒有停歇的意思。
糧食是徹底泡了湯,劫後餘生的喜悅之後,人們便意識到了今年他們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於是,便有人問起朝廷賑災之事。
在此之前,雲輕鴻和牛枋常柏成已經收到了聖旨。
接到旨意的時候,常柏成簡直不敢置信,連聲道皇帝怎麼會下這等旨意?
雲輕鴻倒是沒有意外。
在高大人第一封奏摺上去,朝堂之上那般反應後,他便知道高大人第二份奏摺上去,那些人也不會以大局爲重的。
而皇帝……還是不要期望的好。
所以,在到了杭州後,他還特意找了高大人私聊了半宿,又對一起來的幾個進士做了佈置。
防止的就是這一手。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特意讓人封鎖了這道旨意,免得流言起來控制不住。
這大浪一退。
流言還是起來了。
先是說朝廷不作爲,高大人的急奏上去,蔡相和韓相還說這是正常,還是雲大人自告奮勇的前來江南救災。
要不,依照原先知府的做法,現在整片湖田裡的人都死了個乾淨。
隨後,便說高大人連番急奏,朝廷都不理,不說什麼派人下來賑災,還準備將這黑鍋讓高大人和雲大人給背了。
這兩浙路是富裕,但是被原來的姚大人那幫蛀蟲們貪污了幾年,糧庫早已經空了,如今朝廷不從上面發糧,卻是讓高大人和雲大人自己解決。
這怎麼解決!
這不是明擺着讓雲大人被砍頭嘛?
這些流言傳到幾人耳朵裡,常柏成還很是高興,拍着雲輕鴻的肩頭道:“你看,公道自在人心,便是這些普通百姓,也是明白事理的。”
牛枋亦輕笑道:“是啊,百姓能理解,咱們後面的事也好做些。”
雲輕鴻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百姓這般一邊倒的輿論,對他現在處理暴雨和暴雨過後的瘟疫以及饑荒是有好處。
但是,卻是將他完全跟蔡相韓相對立起來。
本來以他的佈置和高大人事先做的那些準備,兩浙路雖然艱難,但是也能挺過去。
那道旨意,蔡相和韓相無法做任何後續手腳,到時候兩方各退一步,他能得了皇帝的青眼,也不會太得罪那兩位。
可是,現在這種民意,萬一再弄出個萬民書,那便是裸的打蔡相和韓相的臉,等於直接和那兩位對上。
在現在這個他根基還不穩的時候,可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法子,只能先儘自己全力,來做後續處理。
既然已經對上,他就必須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至少,不能讓對方有一點把柄抓住。
讓前來送消息的秦公子趕回京城,隨後幾日,雲輕鴻再無一點清貴公子的模樣,穿着蓑衣,一個村落一個村落的下去走訪。
帶着常柏成做後盾,要求村裡縣城裡的大戶,全部做好準備開倉放糧,同時不準提價太過。
走完紹興之後,又向周圍地區擴散。
大雨一直下到七月初,纔算停了下來。
兩浙路到底是靠海,有那些前期的準備,泄洪也得力,雖然還是造成了不小的人員傷亡,但是比起上輩子,卻是要好很多。
而且,夏糧也不是完全絕收,統算起來,還有個兩三成的收成。
再加上高大人和雲輕鴻的努力,還有常柏成直接拿刀砍頭的威嚇,兩浙路的糧價雖然暴漲,也還是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列。
沒有形成大面積的饑荒和流民。
但是相鄰的安徽江西和兩湖,甚至包括淮揚等地,卻是地獄一般的場景。
鄱陽湖水勢漲了五米,整個鄱陽湖平原都成了一片汪洋,洞庭湖的湖面亦擴張了三分之一,周圍大量的良田都被淹沒。
長江沿岸,從宜昌,到揚州,長江中下游決堤了七八處,蕪湖的圩田全部沒入水中,江水倒灌,不知道多少垸子被淹。
從六月下旬,第一封奏摺上奏,便天天有急報,不是這裡決堤,就是那裡死人。
皇帝氣得將那些奏摺都砸在了蔡相和韓相臉上,卻是被戶部和工部一句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救災,只能做善後工作,要不皇上您看怎麼辦?給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還是雲侍郎出列道,此時應該趕緊賑災,開倉放糧,平抑糧價,安撫民心,皇帝才連聲附和。
但是怎麼賑災,怎麼開倉放糧,卻只能是責令戶部負責,自己沒有任何主見。
而云侍郎一直在吏部,管人事可以,這工部的水利,戶部的算賬,也是兩眼一抹黑。
而且比起其他的地方,兩浙路的遞上來的奏摺簡直是讓人眼睛一亮,雲侍郎便也不再追問或者提醒皇帝,退回隊列。
對蔡相戶部那些人,表示了和緩之意。
蔡相本是鬆了口氣,可沒有幾天,揚州知府便派人送了密信過來,說是截了一批號稱要給雲輕鴻請功的刁民。
那些刁民口口聲聲說是朝廷不給力,要放棄他們這些百姓,幸虧有雲輕鴻這個大青天在,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所以,他們要去給朝廷上萬民書,同時讓皇帝小心那些奸臣!
信中說到,他已經代表朝廷接過了萬民書,哄騙了那些刁民回去,只是,那兩浙路流傳這種流言,可是對相爺不利。
隨信還附上了那萬民書。
蔡相大怒!
這也是他留了個心眼,讓自己的人監視兩浙路的情況,所以纔將這些給截住。
要是讓這些人進了京那還得了!
光那太學生們都會鬧翻天。
皇帝再是糊塗,也會心懷疑惑。
第二日,戶部尚書便在朝會上出列上言,謂從戶部調集人手下去賑災,只怕來不及,但是雲輕鴻那些人不是在兩浙路嘛?不如着令他們直接從兩浙路過去,還可以便宜行事。
雲侍郎氣得臉色鐵青,卻是因爲避嫌,壓根無法說話。
這次,秦御史出面了,直說雲輕鴻不過一個七品官員,而且年輕不經事,在兩浙路那是上有高大人的指示,下有常柏成的幫忙,就這樣,也不過是將兩浙路的災難減輕。
現在兩湖也好,江西安徽也好,都是哀鴻遍野,你們戶部不出面,讓一個年方十六今年剛爲朝廷做事的七品小官擔當此大任,不丟臉嘛?
戶部尚書被說得臉漲得通紅,韓相朝蔡相看了一眼後道:如今非常期,自然用非常人,不能以年少來論。
秦御史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給那幾人非常期提非常職,而且,就那麼幾人,也無法管理全部災區,可以去一地,其餘地方,還是着令戶部和當地官府解決。
皇帝一點都沒聽出這裡面的刀光劍影,只連聲道好,當即下令,將雲輕鴻提爲工部五品主事封爲巡視欽差,領尚方寶劍,可以便宜行事,其餘人等全部官升三級,前往江西處理災情。
消息從京城傳到謝珏耳中之時,謝珏思忖了良久,才輕笑道,倒是小看了那小子,好,既然如此,那便乾脆頂他上去,跟蔡炳對撕吧。
反正誰輸了,他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