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院子裡安靜了下去。
其他幾房的卻是無法安寧。
大房正房裡,蘇大夫人面帶疲倦的坐在椅子上,聽着婆子說後院的事。
二房的蔣氏便打得半死,大管事本是要丟去柴房,後來二房的三個孩子求情,才挪去了偏院的廂房,再後來蘇景天回來,讓蘇月住在了後頭的東院。
“後頭的東院,我記得朝向不好,比偏院也小?”蘇大夫人緩緩的道。
“是啊,那兩偏院都有正房五間,東院不過三間,面積還小,後頭被騎樓擋住,冬日裡陽光都曬不到多少。”婆子輕聲道。
“那蘇月也住了?”蘇大夫人臉上帶出了譏諷之意。
瞅那蘇月今日的做派,可不是個願意吃虧的。
“住了,乖乖的住進去一聲沒吭,聽說四姑娘讓人把東院通往前頭院子的小門給鎖了,也沒有任何動靜。”婆子躬着身子道。
蘇大夫人想了想,道:“這可不好,門封了,人出不來,那明兒怎麼去給老夫人請安?如今老夫人身子不好,她做孫女的,正該……”
“母親。”蘇家大公子蘇瑾瑜正好邁步而進,一聲呼喚打斷了蘇大夫人的話。
蘇大夫人揮揮手,讓婆子退下,面帶慈祥的看向蘇瑾瑜道:“可累了,先喝口茶,來人,給大公子拿粥過來。”
她是寡婦,不好在前面待客,便跟着回到老夫人所在的正院,陪了老夫人一天。
而兒子不管怎麼說都是長房嫡子,她便讓兒子一直在前頭跟着叔叔們待客,也好多點人脈。
忙活這麼一天,兒子肯定是累。
蘇瑾瑜對蘇大夫人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接過茶,便道:“粥不忙,你們退下,我有事和母親說。”
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蘇大夫人的臉色也微沉了下來。
“母親,祖母可好?”微微沉吟了一下,蘇瑾瑜問道。
蘇大夫人嘆了口氣道:“哪能好?都被打成那樣……回來就氣倒了,頭先一直髮燒說胡話,喊了大夫開了藥喝了,入夜的時候才睡了過去。”
她也才能回來。
蘇瑾瑜低聲道:“母親可是同情祖母?”
蘇大夫人微微一怔。
蘇瑾瑜再道:“母親,先頭,舅父的好友來弔唁,專門找兒子說了幾句。”
舅父的好友?
蘇大夫人再是一愣。
宋國文臣和武將都有自己的人脈系統,勳貴自家多是和勳貴結親,只老侯爺想得比較遠,給自己大兒子二兒子娶的都是文官家裡的女兒。
和蔣氏那五品小官出身不同,蘇大夫人的父親當年是侍郎,便是退了下來,其兄弟也非常給力,只不過在前些年太子之事中,受到了一些牽連,二哥被罷官,被降級外放,現在是陝西路長安府知府。
她兄弟的好友,應該都是文官,而文官跟寧遠侯可沒有什麼關係。
現在她兄弟們都不在京城,也不可能是跟着兄弟們來的。
也就是說,那人是特意來的。
想通之後,蘇大夫人臉色頓時一變。
看到母親想明白了,蘇瑾瑜道:“那位牛大人是聽說了咱們府發生的事,特意來找兒子的,他說,如今咱們府裡亂得一塌糊塗,祖母無德,妾室無狀,而且,被皇帝記恨在心。”
“被皇帝記恨在心?”蘇大夫人又是一驚。
今兒皇帝這麼高調護送蘇月回府,她的確是很驚訝,但是……
“母親,你想想,皇上真會因爲一個鄉間孤女,便這麼對待咱們府?”蘇瑾瑜啞聲道:“牛大人說,皇上那是做給別人看的,皇上這麼做,是因爲咱們府做了皇上不能容忍之事。”
蘇大夫人心頭一跳,急道:“可你父親都已經死了。”
人都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什麼人殺死的,就算以前有什麼想法,宮變的時候到底沒有做不是嘛。
蘇瑾瑜一看母親這個神色,便明白牛大人說的只怕沒錯,那臉色也白了起來,低聲道:“母親,父親他,真的……”
蘇大夫人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父親走的時候,其實心裡也有些不安,他說,先帝手上還是握有重兵,二皇子這麼倉促起事,只怕未必能成。”
蘇瑾瑜臉色更白,低聲道:“也就是說,父親知道,而也有人知道父親知道,無論如何,這就是知情不報之罪,罪同謀逆。”
“那……”蘇大夫人慌了。
謀逆之罪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母親莫慌。”蘇瑾瑜趕緊道:“牛大人也說了,皇上應該只是懷疑,所以纔對咱們府敲山震虎,祖父捨棄了蔣氏也是爲了保住侯府,母親,牛大人說,蔣氏她,殺了二叔前頭那正妻。”
“什麼?”蘇大夫人驚愣住了。
“牛大人說,他夫人和蔣家帶點關係,聽說因爲蔣氏之事,蔣老夫人鬧騰得厲害,蔣大爺氣得對老母衝口怒罵,說蔣氏愚蠢,殺了人又留了證據給祖父,他們能怎樣?難不成要爲了蔣氏,一家子的女兒都嫁不出去嘛?”蘇瑾瑜說完,又嗤笑一聲:“不過,牛大人說,蔣氏今兒鬧了這麼一出,蔣家的女兒是肯定嫁不出去了。”
誰願意娶個嫡親公公死了還穿紅衣的媳婦啊。
蘇大夫人呆了一下,道:“可,你祖父放棄蔣氏,皇上便不追究了嗎?”
蘇瑾瑜搖搖頭道:“牛大人的意思是,皇上未必有什麼實據,所以祖父主動打自己的臉,交一個弱點給皇上,便是退後一步,讓皇帝消了些氣,不再追究下去,可惜,祖父大人一片苦心,卻被祖母和那蔣氏給毀了個乾淨!”
不等蘇大夫人說話,蘇瑾瑜已經快速的接道:“祖母掐着祖父的脖子以至於祖父憋死,這事是張將軍親眼看見的,咱們家可以以祖父本就病重爲由,但不過是掩耳盜鈴,這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祖父是怎麼死的,母親,不瞞您說,兒子也是極爲氣憤的。”
蘇大夫人默了一下。
好吧,勳貴府邸裡的女人都比較強悍,文臣那邊卻是講究個綱常,對妻子是愛重,也有畏妻之言,但是卻絕不能接受,妻子居然掐着老夫的脖子……
就算侯夫人並沒有什麼力氣,大夫也說了不是掐死的……
侯夫人這事宣揚出去,其實不用太后訓斥,她都沒臉出去了。
何況,現在太后訓斥,皇帝剝奪了誥命。
“還有蔣氏。”蘇瑾瑜嘆了口氣道:“母親,牛大人的意思是,讓母親想法子說服祖母,再不要針對蘇月惹出事來,安安生生的,等祖父的熱孝過去,便讓祖母分了家,咱們房搬出去。”
今兒這事蔣氏不對再先,但是也是蘇月強行拖出來才讓蔣氏出這樣的大丑,連帶着侯府也沒有臉。
亦充分說明了,那蘇月不是個隨便任人欺負的,只祖母和蔣氏卻一定不會這麼覺得,一定還想法子報仇。
那麼……
“搬出去?”蘇大夫人急道:“那怎麼能行!”
“母親,不分家,不搬出去,您是想讓兒子和妹妹終身無望,前途無望嘛?”蘇瑾瑜澀聲道。
“怎麼會……”蘇大夫人叫了一聲後又默然了。
怎麼不會?
上有這樣的祖母,旁有這樣的前二嬸,要是蘇景天犯混,將那蔣氏放出來……
不,他現在就在犯混!
正經的嫡長女丟到後頭的小院去住,明明下令處罰的蔣氏,卻任由女兒接到自個院子裡好生看待……
再加上老夫人折騰了那麼幾下……
只要被皇帝抓到錯處,那麼處罰的就是整府人!
就算皇帝不抓,誰又敢和這樣的人家聯姻?
兒子已經定親,女兒卻還在議親之中,還沒有正式定下來。
(就碰上了孝期)
這可不是他們一房的前途和終身問題嘛!
“牛大人還說,咱們府除了父親是跟着祖父長大,祖母帶的二叔和三叔,一個是個耳根軟拎不清的,一個是個只知道吃自己人的,倒是府裡的四叔比較有出息,要咱們跟四叔多親近親近。”蘇瑾瑜說得有些艱難。
當年父親在的時候,對四叔五叔那是各種打壓,自己母親也沒有少欺負四嬸,現在說要親近,哪裡那麼容易?
想了想,蘇瑾瑜又道:“牛大人還說,讓兒子和妹妹多跟蘇月親近親近,不管皇帝初衷是什麼,但是現在蘇月是皇后的乾女兒,兒子也覺得,端看今天那些公公們對蘇月的態度……”
蘇大夫人嘆了口氣道:“我明白牛大人和你的意思了,母親明天會去好好勸說下你祖母,好歹,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一些,只是,你也知道,如今蘇月是在二房,而府裡的事現在是你三嬸在管,今兒,你三嬸還在說要給那丫頭一些厲害看看。”
“厲害?三嬸想幹嘛?”蘇瑾瑜急道:“今兒已經鬧成這樣,母親,牛大人說,蔣氏將蘇月擋在外頭,蘇月的丫鬟是一路叫到皇宮去的,還不知道明兒皇后那有什麼事來,三嬸再鬧,那不是把咱們府往死路上逼嘛?”
最重要的是,這事的起因還是在蘇大爺身上。
一旦二叔三叔醒過神來,他們大房哪裡還討得到一點好?
蘇大夫人亦是想到了這層,臉白成了一張紙般,低低的道:“我知道了,明兒我便去正院,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便讓你祖母在牀上多躺會吧。”
都病得起不了身了,總出不了什麼幺蛾子了吧。
而此時,皇宮太后宮殿之中,皇帝帶着劉琦和鎮國公父子於偏殿密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