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防線上,葉雲揚讓人用圓木搭起一座五丈高的瞭望臺,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王庭。
城裡一片蕭索的氣氛,西蠻人隨意的躺在大街上,他們衣甲不整,哪裡還有一點兒士兵該有的樣子。
負責守衛城牆的守軍稍好一些,不是因爲這些人素質高,而是因爲他們能分到更多的糧食。
首先是因爲他們擔負守城任務,所以得到比其他軍隊更多的糧食配額;其實,每回孟準送糧食過來,都是他們負責接收,近水樓臺先得月,能私底下貪污一部分。
站在瞭望臺上,葉雲揚笑着說:“用不了幾天,他們意志力就會被磨光,要麼出城投降,要麼出來送死。”
殷隼點點頭:“葉主帥說的對,這一招圍而不打的確很奏效,不但讓敵人意志消沉,而且到現在爲止,已經有將近十萬人逃出來向我們投降。”
這批西蠻逃兵當中,以前蠻王孟霍的手下爲主,西蠻人比較少,到現在不過幾千人而已。
由此可見,西蠻人對孟圖還是比較忠心的。
葉雲揚讓孟準派心腹之人悄悄進城,聯絡敵方諸將,許以重禮,要求他們率部投降。
雖然到現在尚未有明顯的收穫,但是他相信城中之人堅持不了多久了,早晚是要投降的。
劉雨蒔上前一步,說:“仗打到現在,我是越來越糊塗了,別人打仗,士兵是越打越少,因爲戰損是不可避免的。可是雲揚你打仗恰恰相反,兵力越打越多,記得我們剛跟東蠻大軍匯合的時候,主力不過六十萬人,現在卻已經超過一百萬,每天都能增加萬餘人,仗打成這個樣子,你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葉雲揚嘿嘿一笑,但馬上變色:“蒔蒔,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在誇我。”
小丫頭秀眉一挑:“你的感覺是正確的,本來就不是誇你,把人家坑成這個樣子,城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罵你呢。”
葉雲揚直視她的雙眼,問:“那你認爲我這樣的做法,是對還是錯?”
“當然是對的。”小丫頭不假思索的說:“不戰而屈敵之兵,乃是兵法的最上乘境界。你這麼做,首先避免了我軍的傷亡,同時也減少敵方傷亡,卻能迫使敵人投降,贏得最終的勝利。”
“嘿嘿,那不就結了,你說話總是那麼酸溜溜的,不免讓人產生誤解。”葉雲揚哼道:“有幾次我甚至在想,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爲什麼總是向着敵人。”
“我纔沒有。”小丫頭急忙表明立場,說:“我只是覺得,你的某些做法有些過於陰暗,不夠光明磊落。”
他聳聳肩,在戰場上跟敵人講光明磊落,那絕對是嫌自己命長。
事態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走向樓梯。
回到中軍大帳,劉雨蒔也跟了過來,趁着東方伊雪去泡茶,走過來問:“雲揚,我覺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麼事?”他頭也不擡的問道。
劉雨蒔正色道:“鬼面駙馬爲什麼沒有派人在我們背後捅刀子,而且還那麼爽快的撤走了南山賊兵和秦軍贏懿部,這不像是他的做事風格。”
根據這幾天從東方伊雪那邊打聽到的情況,她越發懷疑葉雲揚和鬼面駙馬關係不一般。
葉雲揚語氣正常的回答說:“那是因爲他當着我的面答應,大秦不再過問南蠻事務,所以會讓兩支軍隊撤走。這是我和他的協議之一,雙方簽字蓋章了的事情,他當然要履行諾言。”
“不對吧,你不是常說兵者詭道也的嗎,鬼面駙馬也是個軍人,難道會不知道這一點?”小丫頭一本正經的說:“當初在談判的時候,因爲你的手裡握有人質,對方投鼠忌器,所以不得不答應你的條件。可是事情過去這麼久,他非但沒有變卦,反而還這麼的配合,正常嗎?”
葉雲揚放下手裡的書本,一本正經的說:“按照你的說法,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信義可談,就應該食言而肥,對嗎?”
小丫頭搖頭:“當然不是,朋友之間是要講信義的,可是敵人之間用得着嗎,應該是爾虞我詐纔對吧。”
葉雲揚皺眉,這樣問題的確很難解釋,按理說作爲敵人的鬼面駙馬,不應該這麼配合纔對。
他總不能說對方是自己的老爹,父子之間應該比朋友更講信義。
但這樣的話絕不能說,就算是已經有了男女之實的東方伊雪,都不知道他和對面駙馬的關係。
畢竟父子二人一個是大秦重臣,掌管一百二十萬鬼面大軍,同時又是長公主的夫婿,秦皇的姐夫;另一個是大漢皇帝最爲倚重的人,小小年紀就已經官至六品,同時還有南山郡公和福臨將軍兩個封號,兩次南征都是由他負責。
要是讓人知道他倆的關係,不說兩國的臣民們怎麼想,光是兩個皇帝就不願意,甚至有可能對他們痛下殺手。
爲了保險起見,他纔沒有跟任何人說。
好在劉雨蒔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換了個話題:“聽說秦皇下令大力建設海軍,可有此事?”
葉雲揚語氣輕鬆的說:“不奇怪,我們建設海軍這件事,贏琪是知道的,這說明在很早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到了秦國。秦皇雖然不如我大漢皇帝英明睿智,卻也不是個傻-子,明知道我們建設海軍,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不過呢,大秦只是比葫蘆畫瓢而已,待兩國的海軍建成,一定是咱們的更雄壯。”
劉雨蒔點點頭,這個解釋很合理,她馬上又問:“聽說……鬼面駙馬曾經是漢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葉雲揚眼眉一挑:“你從哪裡聽來的?怎麼可能,他要是漢人,爲什麼會替大秦效力,這說不通。”
“怎麼不可能?”小丫頭信誓旦旦的說:“他爲什麼總是帶着面具,就是怕被人認出來!根據可靠情報,他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洛玥公主,二人結爲連理,後來才知道妻子的身份,但木已成舟,所以不得不爲大秦效力。”
葉雲揚心跳加速,表情自然的說:“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你要是想對鬼面駙馬和大秦使用離間計的話,這是個不錯的切入點。不過呢,秦皇對洛玥公主和鬼面駙馬是十分信任的,肯定不會上當。”
小丫頭聳聳肩:“也許吧!你忙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蹦跳着走了。
葉雲揚不由自主的對着她的背影多看了幾眼,心道她今天是怎麼了,與其說是問問題,不如說是套話。
劉雨蒔走出大帳,臉上的微笑表情隨即消失。
剛纔葉雲揚的回答可謂是滴水不漏,可是,三個問題的答案非但沒有讓她打消顧慮,反而更加的懷疑。
特別是第一個問題,他把鬼面駙馬履行諾言看做是理所應當的,當初他兩次按兵不動,第一次是等諸葛浩宕撤退,第二次是等秦軍撤走,顯然是事先跟鬼面駙馬達成一致,否則不可能做到如此的泰然自若。
她在懷疑葉雲揚的時候,葉雲揚也在懷疑她。
剛巧東方伊雪端着一壺茶走進大帳,見他眉頭緊鎖,便問:“怎麼了,剛纔不是還很高興的嘛,一轉眼就有麻煩了?”
“不是打仗方面的事。”他正色道:“雪兒,你有沒有發現蒔蒔這幾天不對勁兒?”
“沒有啊,我覺她跟平常一樣。”東方伊雪說,不過她馬上話鋒一轉:“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兒不對勁兒,這兩天她總是向我打聽你的事情,每次提問的時候,都會做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其實她很想知道答案。”
劉雨蒔還是嫩了點兒,雖然極力掩飾,但還是被閱歷豐富的東方伊雪看出端倪。
葉雲揚臉色一變:“她都問了什麼?”
“主要是你成爲武者之前的事情。”東方伊雪一邊回憶一邊說:“還有就是你對鬼面駙馬的態度,有一次她說漏了嘴,好像皇帝和太子也在打聽這些事。可以肯定,他們詢問了合你走的比較近的幾個人,比如說留在吳瀚身邊的王虎,還有國子監的殷子時和吳俊彥。”
葉雲揚心道壞了,一定是有人得到了什麼消息,懷疑自己和鬼面駙馬的關係。
而且,這件事十有八-九傳到了皇帝和太子耳中,他們讓劉雨蒔暗中查訪,所以纔會有之前的試探。
他站起來,快步往外走。
“茶還沒喝呢,你幹什麼去?”東方伊雪問。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處理,去找一下南山軍團的魏成武將軍,要是軍中有什麼突發事件,你就讓他們去魏將軍那邊找我。”他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十幾分鍾後,魏成武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面前,拱手說:“主帥大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他壓低聲音說:“用最快的速度告訴那個人,讓他嚴查身邊的人。”
“什麼意思,駙馬身邊有奸細?”魏成武小心翼翼的問。
葉雲揚皺眉:“你只管傳話,這件事牽扯到我死去的父親,你應該知道,前陣子在帝都鬧的沸沸揚揚,他知道該怎麼做。”
之所以懷疑是鬼面駙馬那邊走漏消息,是因爲他從未跟第二個人提起過這件事,所以絕不可能是他露餡兒。
以鬼面駙馬的聰明,只要聽到“牽扯到我死去的父親”這句話,就會理解其中的含義。
魏成武點頭:“您放心,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消息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