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理寺衙門顯得很安靜。
因爲前陣子突擊審定了數名犯官,該砍頭的砍頭,該革職的革職,該流放的流放,大家難得落幾天清閒。
大理寺卿沒有來,兩位少卿也沒來,他們在上午的散朝之後,就直接回家休息去了,反正這裡也沒有要緊的公務辦理。
在衙門的東南角,有一座跟衙門形制格格不入的小院,怎麼看怎麼彆扭。
但是沒人敢小看這座院子的主人,他就是奉命坐鎮大理寺的金身境高手江俊,負責大牢的安全事宜,避免犯人出現滋事、越獄等情況發生。
今天的江俊和往常一樣,趁着天氣不錯,在小院的樹下襬上一張躺椅,一邊品茶,一邊享受午後的陽光。
他並不需要待在牢裡看着那些犯人,只需要時常放出玄力探查一下就行,現在的大牢裡,犯人加上獄卒和牢頭兒,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一共兩個犯人,而且武者等級都不高,借他們十個膽子都不敢越獄,他基本上不用擔心什麼。
精心泡好的雨前茶,剛喝了一口,他就察覺到有高手的氣息出現,直奔大理寺而來,而且不止一個!
放下茶壺,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雙腳猛蹬地面,直接飛出院牆,來到衙門的大門口。
當他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一雙眼睛瞪圓了,心道我滴媽呀,今天是什麼日子,封號國師組團出現!
怪不得自己探查不出對方的等級呢,除了四名封號國師之外,還有好幾個金身境的普通國師,外加霍鴻、秦巍和屈平原爲首的聖廟派大人物。
江俊趕緊把手一拱,語氣恭敬的說:“不知各位大人造訪,鄙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吳清林擺擺手:“江國師無須多禮。”
江俊直起腰,又問:“各位大駕光臨,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吳清林很光棍的說:“我們要進去看一個人,有勞江國師帶路。”
“啊?”江俊臉上的笑意被爲難之色快速代替,叫苦道:“各位大人,大理寺有規定,沒有皇帝陛下的命令……”
“你少廢話!”吳清林很不給面子,打斷他的話說:“你敢對天發誓,每一個進去的人,都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嗎?遠的不說,前幾天大理寺丞就把兵部侍郎肖宜春放進去了,你敢說不知道這件事?”
江俊苦笑:“寺卿大人放人進去,我當然不能阻攔。”
霍鴻上前一步,傲聲道:“你看清楚站在這裡都是什麼人,隨便找一個出來去見大理寺卿,他都的給個面子,更何況我們有一羣人。之所以沒有去找他,是不想把人情送到他那邊,而是送來給你,你可別不識擡舉。”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江俊怎麼可能再拒絕。再說了,就眼前這幾位,全是實力強橫的主兒,他們想要進去,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攔不住。
既然是這樣,還不如賣個人情給他們呢,他心一橫:“各位大人請,牢裡的條件可能會差點兒,您各位多擔待。”
衆人魚貫而入,牢頭兒見江俊帶着一幫人進來,剛要上前諂媚,被江俊一句話給崩回去了:“貴客降臨,閒雜人等統統離開。”
牢頭兒帶着獄卒們做鳥獸散。
偌大的牢房,只關了兩個人,顯得有些空蕩。
崔新立嚇的不輕,他認識吳清林,也認識霍鴻等人,知道他們是來探望葉雲揚的,可千萬別把火發在我身上。來人全是高手,只需要動動小指頭,自己就會一命嗚呼。
保險起見,他低着頭蜷縮在草堆的角落裡,連大氣都不敢喘。
葉雲揚表現的很淡定,他原本坐在長凳上,見到這麼多熟悉的面孔出現,慢慢的站起來,笑着打招呼:“師兄們都來了,還有幾位師侄,別來無恙啊。”
見他有這麼好的精神狀態,大家都有點兒無法接受。
在他們的看來,被關進大牢的人見到親人之後,就算能做到不嚎啕大哭,至少也得熱淚盈眶吧?
就算不熱淚盈眶,也得激動萬分纔對。
可現在呢,這些情況全都沒有出現,葉雲揚還是原來的葉雲揚,跟他們平時見到他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不是,師弟你還好吧?”吳清林的這個問題很二。
葉雲揚正色道:“我很好啊,不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到的全都是事實。”
吳清林補充:“我指的是腦子,你確定它……很好?”
葉雲揚一臉黑線,你妹的,居然懷疑小爺腦子有問題,難道被關進大牢的人,都應該嚎啕大哭纔對,不這樣做就是有神經病?
“你們是來氣我的嗎?”他沒好氣道。
霍鴻趕緊說:“當然不是,得知你被關進大牢,我們就馬上趕過來了,看到你沒事,大家就放心了。我就說嘛,這點兒事對小師弟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用不着擔心,可你們就是不信。”
屈平原馬上補刀:“你真的不擔心嗎,剛纔在路上,是誰一個勁兒的催大家快點兒走。”
霍鴻老臉一紅,吳清林替他解圍,換了個話題,說:“你的紅顏知己東方小姐急壞了,她也要來的,但是被我們攔住了,我們這些人可以倚老賣老,厚着臉皮不顧法度的衝進來,皇帝是不會跟我們翻臉的。但是她不行,帶她來絕對是害了她,再說了,有我們這幫老傢伙在旁邊,你們也沒有說悄悄話的機會。”
葉雲揚聳聳肩:“你們考慮的還真周到,不過你們不瞭解她,雖然她表面上看是個柔弱女子,但只要是心裡確定的事情,千難萬險也要達到目的。”
霍鴻搖頭:“以她現在的身份,不可能進到大牢來看你。”
葉雲揚淡淡一笑:“師兄,那你就小看她了,她現在的地位是不高,但是別忘了,她可以拉着宮裡某位受寵的人一起來,大理寺卿敢不給面子嗎?”
衆人恍然大悟,他們把劉雨蒔給忽略了,這位小郡主跟葉雲揚的關係不一般,得知他被關進大牢,都不用東方伊雪多說,肯定會分分鐘殺過來。
在大漢帝國,誰敢攔她的駕,除非是嫌自己命長。
霍鴻笑着說:“也好,東方院士跟着雨蒔郡主一起過來,還是比較合適的。”
葉雲揚擺手說:“先不說這些沒用的,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開口。
葉雲揚急了:“到底是什麼情況?”
屈平原心一橫,鼓起勇氣說:“小師弟,外面的情況不太好,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鬼面駙馬公開發表言論,否定提供給你葉峰被害的情報,也否定大秦有關於崔新立出賣葉峰的記載,這一招何其毒啊。”
吳清林附和:“是啊,這麼一來,你就更沒證據了,最後不但要坐實嚴刑逼供、屈打成招的罪名,還要多加上一條冤枉好人。”
隔壁的牢房裡,躲在草堆後面的崔新立心跳加速,沒想到關鍵時刻秦人會在背後捅葉雲揚一刀子,這一刀插的真是夠狠。
也就是說葉雲揚死定了,因爲有這麼多的高手在場,他不敢表現出激動的樣子,但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看着大家擔心不已的眼神,葉雲揚笑了:“事情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嚴重,放心吧,我死不了。”
與此同時,秦漢交界處中北部,鬼面軍團臨時營地。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一百二十萬大軍從南邊來到這裡,鬼面駙馬體恤將士,命令部隊在此安營紮寨,休息兩天再繼續行軍。
戴着面具的贏琪走進中軍大帳,剛一腳踏進來,她就伸手摘下面具。
剛開始的時候,她覺得戴面具很有意思,不用擔心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變化,可是時間一長,馬上就不喜歡這種感覺了,太累。
她想不明白,姑父戴了這麼多年的面具,他就不煩嗎?
自打她見到鬼面駙馬的第一眼,他就戴着面具呢,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
鬼面駙馬的面具有幾十個之多,但形制都大致相同,全都是用青銅做成,青面獠牙,顯得有些猙獰,有些只露出兩隻眼睛,有些會露出嘴巴。
她對着正在研究地圖的姑父說:“將軍,您交給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鬼面駙馬擡起頭,笑着說:“好,你辛苦了。”
按照平常的習慣,當他說出“你辛苦了”這四個字的時候,贏琪就可以轉身告退了,這是主將和部下之間的默契。
但今天她沒有這樣的打算,繼續站在原地。
見她沒有離開,鬼面駙馬放下手中的筆,問:“琪琪,你是想問什麼吧?”
贏琪點頭,說:“我不明白,明明是您告訴葉雲揚有關葉峰的消息,爲什麼現在又要矢口否認,而且還要搞的天下皆知。”
早在幾天前,奸細傳來葉雲揚大鬧豹韜衛的事情,鬼面駙馬承認是他給葉雲揚提供情報。
鬼面駙馬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以爲我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從表面上看,您是爲了害死他,報之前被他坑去十萬兩黃金的一箭之仇。”贏琪正色道:“可是我左思右想,首先您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就算是要報仇,也會選擇正大光明的方法,而不是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鬼面駙馬眼睛裡閃出異彩,示意她繼續。
贏琪對自己的分析更有信心了,繼續說:“所以我有個大膽的猜測,您這麼做非但不是爲了害他,反而是爲了救他,因爲……”
“停!”鬼面駙馬打斷她的話,語帶神秘的說:“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不要說出來,萬一隔牆有耳,被人聽去了可不好。琪琪,你真是太聰明瞭,假以時日,我在你面前將沒有秘密。”
贏琪臉上露出些許得意,說:“我只是用逆向思維去考慮問題,因爲在我的印象中,您做任何事都是有深意的,絕對不能只盯着表面。因爲我們太熟悉了,所以我能猜到您的心中所想,換個人肯定就不靈了。”
鬼面駙馬點頭,自顧的說:“希望他也能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