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投降!請帶我去見你們的大帥!”
宴荔遊的話,無疑有着巨大的衝擊力。
包括趙雲在內,太行軍將士們面面相覷,難以接受這樣一個場景。在他們單純的頭腦中,如果被敵人團團圍困,除了拼死一戰以外,不會有其他的想法。而眼前這個叫“投降”叫得理直氣壯的蠻夷頭目,徹底顛覆了這些戰士的思想。
——居然,還有這種人?!……
包括趙雲在內的諸多太行軍圍觀戰士,齊齊對這個無恥的蠻夷頭領表示出不屑和看低。唯一神色沒有多少變化的人,只有張燕。
不管怎麼說,俘獲了敵酋,這是件大好事。張燕親自帶着他的這些部下,押送着手無寸鐵的宴荔遊,前往張狂的本陣。至於趙雲,在丟掉了擊殺宴荔遊的大功之後,心情憤恨,騎着白馬,繼續去找那些還在抵抗的鮮卑人麻煩去了。
卻說宴荔遊此人,即使被俘虜了,卻依然顯得鎮定自若。他見張燕就在身邊,乾脆就大聲的問起張燕,剛纔是怎麼將自己擊落馬背的?
張燕當然不會回答這種帶有自我炫耀的問題。不過,他不說,不代表身邊的騎兵不說。
在騎兵得意洋洋的描述中,宴荔遊總算是對自己的落馬過程,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但是,對張燕居然能夠在交手的一剎那,做出如此誇張的馬上動作,宴荔遊還是覺得非常難以接受。
“將軍,莫非你練成了‘人馬合一’之術?”
張燕微笑,搖頭。
“人馬合一”之術,是草原上另外一種流行的上古巫術。
草原人以馬爲伴,視馬兒爲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早在千年之前,就有草原智者創立了這種,用於溝通騎手與坐騎之間關係的巫術。傳說中,若是將“人馬合一”之術練至大成,此人在馬上,就可以通過與坐騎的心靈相通,做出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危險動作。
但張燕可不是草原人。在他的思想裡,馬兒只不過是用於代步的坐騎,死了換一匹就是。這不,他現下騎乘的馬兒,還是半月前剛剛換上的。至於原來的坐騎,則是在半個月以前,與和連率領的鮮卑騎兵作戰時,死於衝鋒陷陣。
之所以張燕在馬上,能夠做出令宴荔遊這種老練的騎手,都覺得匪夷所思的騎術動作,不是因爲張燕的馬兒,而是因爲張燕的身手。
如果單看“戰炁”修爲,張燕的實力不但比不上典韋趙雲等人,就連眼前的宴荔遊,也有所不如。這與張燕在太行軍中得到的武力評價,很不相稱。
但是,除了“戰炁”以外,張燕還有一門壓箱底的功夫。這門功夫,與當年有“太平道第一高手”之稱的管亥,所修煉的“蚩尤戰體”一樣,同屬於最頂級的上古巫術。
“風伯極速”,就是這門傳承千古的巫術的名稱。
風伯,其實就是風神,也稱作風師、飛廉、箕伯等等,掌八風消息,通五運之氣候。不過,掌握了風的能力的風伯,在速度和靈巧上,也被先人所崇拜。故此,“風伯極速”這門巫術,一旦大成,就能讓修煉者的身體,得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和靈巧。
張燕修煉此術,時日並不長,按理來說,遠不到大成境界。然而,有了張狂的“點化”,修煉時間的長短,就不成問題了。張燕之所以在張狂麾下,一直是任勞任怨,唯命是從,除了張角留給他的遺囑,就是“點化”的功勞了。
當然,這些東西,張燕是絕度不會說給宴荔遊聽的。不管宴荔遊原本是什麼人,現在也只是一個比較有價值的俘虜罷了。張燕並沒有看輕宴荔遊的意思,卻也絕對不會對其太過重視。
很快,宴荔遊見到了張狂。
隔着張狂的馬兒足足有十五步遠,宴荔遊就再一次做出了,令他人意想不到的動作。
五體投地,跪伏。
所謂五體投地,是指一個人兩手、兩膝和頭一起着地。據說,這本是佛教一種最恭敬的行禮儀式。但是,在佛教還被稱爲“浮屠教”,還沒有在中原和草原流傳開來的時候,宴荔遊就做出了這種行爲。由此可見,人類的文明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巧合,也當真不少。
“罪人宴荔遊,拜見將軍!”
張狂顯然也沒有料到,宴荔遊居然會做到如此程度。
——這人臉皮之厚,簡直是世所罕見啊!
張狂穿越到大漢好幾年,對漢朝時期,質樸、重義、“尚氣節,崇廉恥”的社會風氣,有着很深的感受。如今眼前突然冒出一個,具有後世無恥政客氣質的人來,居然讓張狂一時間,感到極爲不適應……
五體投地完畢,宴荔遊跪在地上,膝行前進,直到距離張狂的馬兒五步遠,這才停止前進,再次五體投地,大聲呼道:
“罪人宴荔遊,拜見將軍!祝將軍長命百歲,公侯萬代!”
雖然張狂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用意,但是,這樣被人恭維,張狂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滋味當真不壞。
——這纔是大丈夫啊!
“哼!蠻夷就是蠻夷,毫無忠義之心!”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典韋。典韋出身鄉間輕俠,對義氣節操極爲在意,見到宴荔遊這樣,看上去奴顏卑骨的傢伙,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張狂也不理會宴荔遊,看着典韋,笑道:
“子韌,你可千萬別小看了這位宴荔遊大人。若論武力,十個宴荔遊也比不過子韌你。可若論心機,十個子韌也比不過他呢。”
典韋自恃與張狂結識的久,在張狂面前,只要不是什麼重要\正式場合,說話向來隨便得很。張狂身居高位,難得有人會\能\敢像典韋這樣,什麼事情都直言不諱,對典韋也是額外青眼相待。故此,典韋若是有什麼與張狂不同的觀點,從來都是直接提出來的。
“主公的意思,是說這廝很狡猾?”
“不不不,罪人只是有眼無珠,不知道將軍竟然有如此神威,這才斗膽抗拒王師……”
要說宴荔遊,身爲鮮卑國的匈奴種,漢話居然還能說得如此流利,這份才情,可是比張狂要高明多了。要知道,張狂的匈奴語,到現在依然是結結巴巴呢。
不過,這種事情,張狂現在也是見怪不怪了。大漢帝國立國近四百年以來,威加四海,震懾蠻夷,那可真不是吹的。無論是軍事,經濟,還是文化,那是完爆周邊所有種族和國家。
事實上,在大漢周邊的地盤上,從東邊的三韓、肅慎1等雜胡,到西邊的鄯善、烏孫等西域小國,一個上層貴族,若是不會說漢話,傳出去就是個笑話!
張狂等宴荔遊辛苦的說完了這一通,這才笑眯眯的對他說道:
“足下有何罪?”
張狂一笑,宴荔遊的心,就開始下沉。不過,他的回答,依然極爲讓人愛聽:
“罪人不識好歹,在王師北上狩獵之時,居然沒有爲王師圍好獵物,打擾了將軍狩獵的興致,真是該死得很……”
張狂點點頭,卻不接口,轉而對典韋說道:
“子韌,不知道你聽說過,匈奴最強單于,冒頓的故事?”
典韋雖然這些年在太行山裡很是讀了些書,卻也達不到博古通今的地步。他看了伏倒在地的宴荔遊一眼,老老實實的配合道:
“只知道冒頓曾經帶兵圍困過高皇帝【漢高祖劉邦】,其他的不知。”
張狂看都不看宴荔遊一眼,笑着爲典韋介紹冒頓單于的故事。
“這個冒頓,可是個狠人呢!他當初身爲太子,就發明了鳴鏑,來訓練軍隊,後來藉此幹掉了父親,成爲新的單于。”
“後來,東胡的王,趁匈奴此時內亂,前來勒索。這個冒頓,見東胡勢力大,在東胡使者面前,乖順得不得了。東胡要千里寶馬,冒頓就獻上千裡寶馬;東胡要冒頓的閼氏,冒頓就將自己寵愛的閼氏獻給東胡。”
“這個冒頓,還真是無恥得很啊!”
典韋鄙薄的說道,又看了一眼地上伏倒的宴荔遊。
“別急,還沒說完呢。東胡見冒頓如此沒脾氣,完全消除了對匈奴人的戒心。後來,當冒頓清除完手下中的異己,訓練好可以一戰的軍隊之後,東胡使者又來了。這一次,他們要的,是一塊兩國間空着的荒地。子韌,這一次,你可知道,冒頓怎麼做的?”
“這廝一定拒絕了東胡的要求!”
典韋回答得毫無猶豫之感。
“何以見得?”
張狂對典韋的果斷和肯定,很有意外的表示疑問。
“先人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何忍棄之?2”
極爲難得的,典韋居然掉了一句書袋。至於這句話,是出自哪篇文章,張狂本身又不是個學究,自然也不清楚。
“嘿嘿,冒頓的想法,倒是被子韌你猜到了。冒頓聽了這話,大怒說:‘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之!’,便把主張給東胡土地的大臣都殺了。”
“接下來,冒頓發兵向東襲擊東胡,下令全國士兵,有後退的皆斬。東胡對冒頓毫無防備,結果一戰之下,冒頓便大敗東胡軍,消滅了東胡王,擄掠了他的人民和牲畜。”
對典韋說完了這個典故,張狂這纔將視線投到宴荔遊的身上,淡淡的說道:
“現在,你知道這些草原蠻族裡,還是有厲害的隱忍高手了吧?”
ps:1三韓、肅慎都是我國東北的古民族。三韓爲馬韓、辰韓、弁韓,位於今日的朝鮮半島一帶。肅慎分佈在東北的黑土地上,據傳聞是女真等族的祖先,未審對錯,姑且如此認爲。
2先人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這句話的原文,出自宋朝“三蘇”中蘇軾的老子蘇洵,所做的。這點兒時間上的紕漏,還請讀者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