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天平軍在一路上行軍頗爲收斂,並未與這些土着豪強發生什麼糾葛。按理來說,這些以自保爲主要目的的地方豪強,也不應當有興趣與大隊的精銳黃巾軍接戰。
對於後世人來說,發現這種現象以後,可能會覺得有些奇怪。比如在張狂剛剛穿越的那一會兒,完全無法理解黃巾軍居然也會和當地的豪強存在私下的默契。在當時的他看來,黃巾軍就是要推翻地方上的豪強大族,打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天下的。
可是在漢朝呆的久了些,又通過大半個月對身體原本主人記憶的吸收,張狂慢慢的就明白過來,黃巾軍的本質,與陳勝吳廣之類的“農民起義軍”其實截然不同。在太平道的領導下,黃巾軍並非是想要做“打土豪分田地”之類的雜事。他們有着更高、更直接的政治要求,那就是:
——誅除閹豎,匡扶大漢!
按照在世間流傳已久的“五德始終”學說,大漢屬於火德,要想剋制火德,需要的是水德。然而太平道提出的黃巾理論,卻是以土德爲原則。土生木,木生火,按照這個五德理論推導,可以看出“大賢良師”張角其實並沒有推翻劉漢天下,自立爲王的打算。他的想法,倒是與十多年前的黨人們有些類似,都是要清楚盤踞朝堂上的無恥閹豎宦官,再以太平道的治國理論來中興大漢。
所以說,朝廷在面對太平道掀起的黃巾軍起義時,當機立斷的廢除“黨錮”,重新啓用大批有能力、有聲望的黨人,實在是一項再明智不過的釜底抽薪之計。
按照張狂的後世眼光來推導,如果黨錮不除,黨人們怕是會陸續加入黃巾軍,以獲得誅殺朝廷中的宦官,從而奪取中央朝廷的權柄。哪像現在,在對付黃巾軍的勢力中,就以黨人所屬的地方豪強的行爲最爲活躍……
當然,地方豪強對黃巾軍敵視歸敵視,卻也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畢竟,從利益的角度上來看,豪強的人是自己的,錢糧是自己的,就連武器盔甲也是自備的,一旦有什麼損失,漢家朝廷可不會包賠。雖然說如果豪強們戰勝了,可以憑藉斬獲的首級,去向漢室要求賞賜。可是,萬一打了敗仗,那可就損失大了。
豪強們的私兵,一般都是以本族的族人爲骨幹,本土本鄉的農民爲主力,依靠着血緣關係和鄉鄰關係組織起來的。隊伍中的人員,通常都有一張無形的關係網。所謂“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由鄉土血緣組成的隊伍,在凝聚力上相當不錯,但是在地域機動性上,可就有着巨大的限制。
如果是爲了保護家園,而戰死家門口,這些人的家屬自然是無話可說。但是,在敵人沒有逼上家門口的時候,卻去主動進攻敵人。勝利了還好說,一旦吃了敗仗,那些死傷者所留下的後患,可就極爲讓人頭痛了。不說別的,那些孤兒寡母的供養,可就夠當家的豪強首領大出血一回了。
所以,長期以來,張狂嚴格控制部下,不隨意去找當地土着豪強的麻煩。相應的,那些土豪們也不會對看起來實力非凡的天平軍產生多少敵對的念頭。這種做法,大大減少了天平軍在一路上所遭遇到的障礙。
不少對天平軍的名頭略有所知的豪強們,都願意與天平軍保持一個私下裡的默契。於是,真正與天平軍爲敵的,就只剩下少數不開眼的豪強和各地的郡國兵了。當那些不開眼的傢伙一一被天平軍重創以後,也就沒有幾家土豪喜歡自找苦吃了。
這就是爲什麼,天平軍能夠一路上浩浩蕩蕩的從長社跑到泰山郡,再從泰山郡殺到茬平,轉戰數千裡,卻一直損失不大的主要原因。
可是,當前的局面,卻是豪強們主動積極的打破了雙方的默契。
這些豪強們,也許戰鬥力不強,卻極爲煩人。一個應對不當,天平軍就會陷入一個舉步維艱的泥潭。作爲熟悉當地地形,又有着穩固據點的土豪們,其難纏程度,比起後世着名的“人·民·戰爭”,也只會稍遜一二!
事出反常,必定有因。
將捕獲的十多名俘虜一一拷問之後,張狂終於找到了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長水校尉袁術!
一直以來,張狂由於通過《三國演義》中得到的印象,覺得袁術這廝,不過是個“二世祖”,能力就是一個渣。雖然在兩天前,與袁術的那一次短暫會面,讓張狂的感觀略有變化。然而,長期以來的印象,依然在張狂的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呆着。
遇到曹操,張狂會高度緊張。遇到劉備,張狂會高度興奮。遇到孫堅,張狂更是要全力以赴,避免失敗。但是,偏偏是遇到這個後世人稱“路中枯骨袁公路”,張狂卻從頭到腳,一點兒都緊張不起來。
然而,就是這個幾乎被張狂無視的袁術,卻在不知不覺中猛然發力,暗中組織了一次,後果也許會極爲嚴重的圍攻!
由於抓到的俘虜地位太低,張狂除了得知這次“土豪戰爭”的背後,是袁術這廝在指使之外,並不太清楚其他的事情。但是,警惕起來的張狂,果斷的將斥候隊全部派出去,進行強力偵查。經過一天的行動,損失了六人的斥候隊,終於將附近三十里的敵軍分佈情形,比較完整的彙報給了張狂。
根據斥候隊的偵查和俘虜的口供,張狂終於對己方目前所處的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在周圍一天的路程以內,一共有十二隻以上的豪強隊伍,響應了袁術的號召,聚集在茬平縣東南附近的臨邑縣中,準備趁天平軍渡過黃河之際,利用天平軍首尾不相連的劣勢,圍攻天平軍的後衛軍!
而且,這還不是全部的敵情。
除了袁術所糾合起來的當地豪強,還有一支在議郎陶謙率領下的義兵隊伍,人數不下兩千,集結在茬平縣的西南方,準備對天平軍進行兩面夾擊!
這樣粗粗的估計下來,還未渡河的這七百天平軍將士,將要面對的,是人數超過五千的優勢敵軍的圍攻!
也就是說,天平軍的每一個將士,將要對付數量達到七、八個,甚至更多的敵人!
——怎麼辦?
被張狂召集起來的天平軍諸將,都在嚴肅的思考着破敵的策略。
諸將之中,周倉由於精通水性,被派作渡河的先鋒,前去搶灘登陸。何儀作爲周倉的副將,在一旁協助。典韋作爲壓陣的“萬人敵”強者,是第二批過河支援的隊伍。
爲了組織輜重和老弱的渡河,將他們順利安置下來,軍師王果,也被派到了黃河對岸。
韓當身爲親衛,帶着人守衛在大帳之外。關羽則我行我素,無言的侍立在張狂身後。還有一個多智的程立,悄悄的藏在一個角落裡,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現如今,還留在黃河南岸,有資格參與軍議會議的人,就只有于禁、樂進、臧霸、謝遜、沈富、何曼等人。
“各位,如今局勢已明,大家有何計較?”
張狂見大家都不開口,發話問道。
諸將的表情都極爲沉重。畢竟,他們將要面對的,是數量上達到了七、八倍優勢的敵人。
雖然說這些敵人,不是豪強私兵,就是自行糾合的所謂“義兵”,大體上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可是,天平軍自身,也不過是成軍才短短三、四個月罷了,能算得上是什麼樣的精銳?
“兵法曰: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如今敵人接近我軍十倍,正面硬碰,難有勝機。不如避之……”
沈富最近在學習《孫子兵法》,所以一開口就引用了一段話。不過,作爲一個初學者,他所考慮到的問題,明顯不是太充分。
“避之?能避到哪裡去?”
何曼作爲斥候隊首領,對周圍的地理是最爲熟悉的。他一開口,就從地理上將沈富反駁了。
“我軍北邊是黃河,西邊是茬平縣城,東邊有袁術,南邊是陶謙,可謂是四面都被包圍了。如果要避開敵軍,能往哪裡走?渡過黃河嗎?”
若是能在敵軍來臨之前,就全軍渡過黃河,那這次會議也就不用發愁了。
何曼這番話說完,大帳中再次恢復的寂靜。顯然,想要全軍而退,已經是不太可能了。
其實大家都想到,可以讓將領和軍中骨幹,乘坐還留在手中的那幾條船,安全的撤退到北岸去。但是,這個至少要拋棄四、五百精壯士卒的做法,誰都不想說出來。
片刻之後,臧霸見同僚們一個個沉默不語,對這樣的氣氛很不習慣,忍不住叫道:
“何必這麼操心?不就是一羣土雞瓦狗嗎?俺臧霸可不在乎這些傢伙。他們若是敢來,自然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