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袁術一行人。
雖然駕馭着飛奔的寶馬,袁術的內心,卻不像他表面上那麼意氣風發。
袁術自幼錦衣玉食,手下奴僕無數,本就養成了一幅“天最大,我老二”的狂妄性子。而且,由於自從記事以來,袁術在家族勢力的扶助下,無論是官場還是情場上,可以說得上是事事順暢。結果這麼一來,他就格外不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冒犯。
當然,良好的家庭教育,讓袁術將這些性格中的陰暗面,很好的包藏在別人無法觀察到的地方。在外人的眼中,袁術這位司空袁逢的嫡子,知書達理,接人待物親切而有分寸,只是性子有些驕傲。不過,這也正常。從四世三公的家族裡出來的人才,若是不爲自己的身份而驕傲,那簡直就是有辱門風。
被認爲擁有出衆的才能,再加上他如此出衆的家世,讓大漢朝野間的人們一致認爲,未來二十年裡,大漢的三公之位,一定逃不脫袁術的掌心。
只是,這些並不能讓袁術得意忘形。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根刺,一根永遠難以消除的尖刺。
這根刺的名字,就叫做:
——本初!
本初原來是大漢質帝劉纘曾經使用過的一個年號按照公元紀年來算,應當是146年。不過,如果將這兩個字與汝南袁氏一族聯繫在一起,卻只能代表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如今名滿天下的袁紹、袁本初!
其實,袁紹可以算是袁術的親哥哥。兩人是一父所生。不過,袁術的生母,是袁逢的正室夫人;而袁紹,不過是一個地位卑賤,連侍妾身份都沒能撈到的侍女所生。
——侍女是袁氏的家奴。侍女所生的孩子,自然也要算作半個家奴!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被袁術從心底看不起的“婢生子”,卻好命的在袁逢的提議下,過繼給了早死的兄長袁成。
袁成是故太尉袁湯的次子,在極爲年輕的時候,他就擔任了秩二千石的“左中郎將”官職。若不是袁成死的比較早,只怕能比他的兩個兄弟袁逢、袁隗更早一步當上“三公”。
作爲袁成的繼承者,袁紹自然獲得了他的全部遺產和袁氏嫡子的地位。即使袁成在袁氏諸人中,算不上太過富有,可是全部的資產,加起來折算成現錢,也高達上十億五銖錢。
擁有這樣一筆巨大的財富,袁紹光是每年從產業中得到的收益,就高達數千萬錢。要知道,袁術在成年步入官場之後,每年能從家族中得到的支持,也纔不過數百萬錢而已。
再加上袁逢做主,爲袁紹迎娶了大名鼎鼎的李膺之女。兩者相加,使得袁紹不但在經濟上,也在政治上,擁有了極高的起步基礎。
那麼,李膺是何許人也?
這可是在數十年前,掌管了朝廷風評清議的“黨人”的首腦。其更是被朝野公認,無數的名士和太學生們,尊稱爲“天下模楷李元禮”的超級大BOSS呢!
這樣的顯赫背景,即使是身爲袁逢嫡子的袁術,都無法享受到的。自從那時起,袁紹這個同父異母兄長,就成爲了袁術心中,永遠的一根刺。
當然,袁紹的幸運,並不是永遠存在。後來,在一次著名的宮廷政變後,伴隨着漢室朝廷在宦官們的推動下,發動了“黨錮之禍”,李膺被下獄而死。而身爲李膺女婿的袁紹,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牽連。
不過,袁逢畢竟是袁紹的親爹。在袁逢的操作下,袁紹利用母親病逝的機會,辭官服喪三年,躲過了這次“黨錮之禍”的牽連。在三年喪期已滿之後,袁紹見朝廷形式依然不利於黨人,乾脆以退爲進,又將名義上的父親袁成的三年喪期補上。
連續六年的服喪,讓袁紹得到了很高的評價。喪期結束之後,受到“黨錮”餘波的影響,袁紹依然沒能出仕,而是隱居在雒陽。
這般遭遇,本來讓一路官運亨通的袁術,在心中極爲受用。以至於當家族中的其他人對袁紹避之不及的時候,袁術卻經常跑到袁紹守墓的地方去看望他。如此一來,袁術居然又得到了一個“友愛兄弟”的評價,真正是意外之喜。
本來袁術以爲,他心頭的這根刺,就會這樣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消失了。然而,事實卻是,袁術完全低估了兄長袁紹的個人能力。
袁紹雖自稱隱居,表面上不妄通賓客,其實依然在暗中結交黨人和俠義之士,如張邈、何顒、許攸等人。由於他身家豐饒,出手大方,通過張邈、何顒等人,對那些遭到黨錮迫害的士人和太學生多有饋贈,很快就在大漢的士人,特別是黨人之中,樹立了巨大的名聲。
張邈、張孟卓,以俠義著稱,家中富裕,疏財仗義,廣交朋友,是大名鼎鼎的黨人。在黨人中,此人被評選爲所謂“八廚”之一。所謂的“廚”者,就是指爲了朋友的事情,能夠慷慨解囊,不惜金錢的相助。後來曹操能夠順利入主兗州,也多依賴張邈的幫助。
何顒、何伯求也是老牌的黨人,與黨人領袖陳蕃、李膺都過從甚密。當陳蕃、李膺相繼死難之後,得以逃脫的牢獄之災的何顒,就成爲黨人中的“奔走之友”。
所謂的“奔走之友”,就是指在友人有難的時候,能夠積極的爲友人前後奔走,扶危濟困的良友。
何顒能夠得到這個稱號,正是因爲在“黨錮之禍”中,他常常冒着被宦官追捕的危險,一年中幾次私入洛陽,與袁紹商量對策,幫助黨人避難。士人一說起“奔走何伯求”,都極爲敬重。在諸多士子的掩護下,即使官府發下通緝文書,也拿朋友遍及天下的何顒毫無辦法。
至於許攸,同樣是反對宦官鬥爭的積極參與者。如果大家還記得“官渡之戰”的話,就應當知道那個在關鍵時刻,背棄袁紹,投奔曹操,爲曹操帶來了“火燒烏巢”行動需要的情報的那位大功臣。那位大功臣,就是這個許攸、許子遠。
還有曹操這個出身宦官陣營的矮子,爲了得到天下士人的稱譽,特別是聲望崇高的黨人的接納,竟然非常有誠意的放低身段,時常跟從在袁紹身邊,甘心充當他的得力助手。
有了張邈的名聲,許攸的智計,再加上何顒和曹操的執行力,以及袁紹那龐大的財力支持,在“黨錮之禍”中遭到沉重打擊的黨人們,重新在暗中被有效的組織起來。外加上袁紹身爲前任黨人巨頭李膺女婿的身份,發揮的巨大作用。不管是被明令“黨錮”的黨人,還是未被“黨錮”波及的士人和太學生,都漸漸將袁紹、袁本初當做了隱藏的黨人魁首。
如今的雒陽城中,到處流傳着“天下楷模袁本初,奔走之友何伯求”之類爲袁紹等人張目的評語。所以,袁紹雖然說是隱居雒陽,可是在朝野間的聲望和勢力,卻是日益壯大。這種情形,對心高氣傲如袁術來說,實在是萬分難以忍受。
——區區一個奴婢生出的兒子,居然能在聲望和勢力上,超過堂堂正正的正室嫡子。這種情形,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袁紹畢竟是袁氏一族的人。無論如何,袁術都不能公開的對袁紹表示不滿。否則,袁氏家中的長輩,會毫不猶豫的將敢於這樣做的人,用族規處置。
袁術能夠做的,就是加快自己在仕途上的進步。他想要用官位上的差距,來填補與袁紹在名聲上的差異。
但是,年初的黃巾大起義,迫使漢室取消了長期以來的“黨錮”政策。沒有了這道束縛,袁紹憑藉着在天下士子中的巨大聲望,必然能在短期之內,平步青雲。得知了這一點之後,袁術先是大怒,然後大恐。
——婢生子的崛起,已是不可避免了!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袁術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爲了避免被這個他向來看不起的婢生子超越,袁術需要功勳,需要更多的功勳,來提升自己的官位。
正是因爲這個隱藏的原因,身爲長水校尉的袁術,才主動提出,要親自參加中郎將皇甫嵩的大軍,去鎮壓那些可惡的蛾賊。
這個要求,讓袁術的老子袁逢,小小的吃了一驚。作爲袁氏一族中最有能力的一員,袁逢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嫡子,由於從小錦衣玉食,既怕吃苦,又怕受傷。
但是,既然袁術有這樣的想法,袁逢自然要大力支持。於是,在皇甫嵩的小小驚訝下,袁術正式作爲長水校尉,率領擴編到數千人的北軍長水營,在皇甫嵩的手下轉戰天下。
當然,出身如此高貴的袁公路,是不會親自上陣,與那些低賤的泥腿子黃巾軍作戰的。深知袁術統兵能力的皇甫嵩,也不會讓幾千可靠的精銳戰力就這樣被袁術糟蹋。無需他親自動手,長水營的大小軍吏自然會在袁術面前努力表現。袁術只需要做好名義上的統帥,將軍中雜事都交付於皇甫嵩爲他安排的副將,就可以安安穩穩的收穫巨大的軍功。
除此之外,袁術對拉攏一批軍中的豪勇之士,也頗有興趣。對自己的經義水平有所認識的袁術,明白的知道自己將來要走的升官路線,應當是武職一系。爲了應付未來可能需要的率軍出征事項,袁術當然要大力招攬一批能戰之士。
學不來霸王項羽的親身披堅執銳,總可以學一學高祖皇帝的“善將將”吧?
PS:漢初名將韓信在與漢高祖劉邦議論兵法時,劉邦問韓信:“像我這樣的人,可以帶領多少兵馬?”韓信回答說:“最多也就帶上十萬人。”劉邦又問道:“你要是帶兵可以帶多少呢?”韓信說:“我當然是愈多愈好啦【原文是‘臣多多益善耳’】!”
感覺沒面子的劉邦追問:“你可帶的兵多多益善,怎麼會被我抓住了呢?”韓信回答說:“這是兩回事了,高祖雖然不可帶兵太多,但是陛下善於使用將帥【即“善將將”】,所以我才被你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