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張狂對袁術這個最終被歷史所唾棄的大漢明日之星,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好奇。
不過,好奇歸好奇,他可不會爲了單純的好奇之心,就這樣跑到前方,去現場採訪一下身爲敵方陣營的袁術、袁公路。
但是,張狂不會這麼做,卻不代表袁術不會這麼做。
在衆目睽睽之下,真正的世家嫡系公子袁術,居然駕馭着戰馬,慢慢的向張狂這羣敵人走來。袁術身邊的侍從們,看起來想要勸阻一二,卻被袁術一句話,乖乖的的跟在他的戰馬後方,小心翼翼的觀察周圍的情形。
這樣的舉動,讓張狂一方的人們,立刻大爲緊張起來。不過,張狂示意衆人,不要先出手,放這些漢軍騎士靠近。在冥冥中,他感到,某些非常奇怪的事情,即將在眼前發生。
趾高氣昂的袁術,接近到距離張狂一行人四十步左右的距離,便停了下來。看來,他也不是狂到了沒邊,還是知道要與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退思賢弟,別來無恙?”
本來張狂以爲,像袁術這樣秉性傲慢,眼高於頂的世家公子,一開口必然沒有什麼好話。沒想到,這位袁公路說的話,居然很是讓人感到溫和親切,半點都沒有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公路兄,久違了。”
謝遜的回答,也是彬彬有禮,彷彿雙方並非處於敵對陣營,而依然是相交默契的友人。
“聽說令尊在數月之前,不幸逝去,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先父既然立下志向,這些事情,早已經看透。在下不孝,自當追隨先父的奇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哈哈,退思賢弟,果然不愧是孝子。可惜現在戰亂,舉不得孝廉。要不然,爲兄當爲賢弟推薦一番。”
袁術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着。他這次冒險接近敵軍,卻是因爲在百步之外,看見了一頭金髮的謝遜。想起自己與此人好像還有點交情,突發異想,想要勸說謝遜,向漢軍投降。
當然,在投降之後,謝遜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是被打入大牢,還是被就地梟首,就不是袁術所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他所在意的,不過是誘降敵酋的那一份功勞罷了。
如今謝遜一開口,就明確的堵住了袁術說話的口子,讓身爲世家嫡子的袁術,心中很有些窩火。不過,數十年鍛煉出來的家庭教養,讓袁術忍着這點不悅,並沒有與謝遜當場翻臉。
——畢竟,這些“蛾賊”進退有度,看起來甚爲精銳。雖然比不上“北軍五校”的精銳,可是比起一般的郡國兵來,已經絲毫不差了。
袁術的性子固然喜歡好勇鬥狠,到底經歷的多了,年紀大了些,不再是幾年前那副愣頭青的模樣。在他心中,既然身處險地,那麼稍稍收斂一二,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袁術不想動手,卻不代表別人不想動手。
看着這個漢末著名敗家子,在自己面前旁若無人的與謝遜聊天,張狂的感覺古怪無比。
雖然張狂在這具身體原來的記憶裡,得到過太平道與不少世家大族關係曖昧的消息。接觸過不少太平道機密的張狂,隱隱推導出太平道的起義,也是與某些世家大族合謀的結果。可是,經歷過許多次與豪強大族的衝突之後,張狂對腦子中殘留的這種念頭,已經不太相信了。
但是,袁術當前所表現出來的言行,卻讓張狂突然間深有感觸。
——莫非,在太平道起義的背後,還真的有世家大族這隻幕後推手的存在?
當然,不管這隻幕後推手到底存不存在,張狂可以肯定,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太平道與世家大族之間的關係,早已完全破裂了。別的不說,單看故“波才帥”與“張曼成帥”在兗州豫州一帶對地方豪強大動干戈的行事作風,就知道雙方差不多是完全撕破了臉。
在謝遜與袁術侃侃而談的時候,被忽略的張狂暗暗有些惱怒。看着袁術這一行人騎乘的戰馬和披掛的盔甲,張狂心中突然有些意動。
——那些馬匹和盔甲,可都是好東西呢!
“退思,你與這位袁公路,可是關係莫逆?”
聽到張狂突然間的發問,謝遜的口中淡淡的說道:
“不過是一面之交,歸根到底,依然是分屬敵我罷了。”
聽到這句話,張狂臉上微微一笑:
“那麼,我若是殺了這廝,退思你也不會難過吧?”
“那是自然。”
在兩人低聲的說話間,袁術也注意到了張狂的存在。他原本以爲,能夠整訓出這樣一支嚴謹的強軍的人,應當非家學淵源,以擅長兵法而著稱的太平道“波才帥”之子莫屬。眼前的黃巾軍,也多半是從孫堅、曹操手中逃得性命的“波才帥”殘部。可是瞧張狂與謝遜兩個人的態度,他心裡略一思量,感覺倒彷彿謝遜是別人的下屬?
——這個劍客模樣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難道,是這支“蛾賊”的主將?
袁術正在思索間,猛然聽到對方一手指向自己,一聲大喝:
“義公,拿下此人!”
話音剛落,一名頂盔摜甲的黃巾軍騎士轟然應諾,策馬橫刀,越衆而出,單人獨騎,殺向袁術!
袁術心頭一震,一眼掃過這名黃巾軍騎士。見這人露出來的眉眼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臉上卻是殺機遍佈,袁術不由得暗暗恥笑:
——乳臭未乾的小兒,也敢如此託大,前來送死!
袁術的武功,在京城浪蕩子中,堪稱數一數二。年輕一輩的官僚子弟裡,能夠在武力上與他相提並論的,也就是曹操、袁紹等區區數人。正是憑藉這一身好武藝和一個好家世,袁術才能折服京城裡那些年少輕狂、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得到“京師氣俠第一”的稱號。
但是,與大多數公卿大族子弟一樣,袁術的武技,屬於那種單挑炫技的路子。這種武技若是在戰場上使用,未必能對付得了一名“百人斬”。所以,在戰場上,袁術還從來沒有親自與敵人動過手。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千金之子”,就算身上少了一根頭髮,也會讓身邊的侍從們膽戰心驚。對袁術來說,正確的做法應當是他一聲令下,身邊自然就有人奉命出手,將敵人一個個切瓜砍菜般的統統幹掉!
這一次面對敵人的突襲,不待袁術開口,在他身邊警戒多時的侍從中,已經有一人主動策馬衝出,口中還大叫一聲:
“無知小兒,死開!”
說話間,這名得以成爲袁氏嫡子侍從的漢軍精卒,手上浮現出一層淡綠色的“戰炁”。原來他的囂張,也並非沒有原因。光是以這種程度的修爲,此人只怕應當是一個“百人斬”一級的好手,在北軍中做一個隊率也是綽綽有餘的。
短短四十步左右的距離,並不足以讓這兩名相對着發起衝鋒的騎士充分加速。不過即便如此,雙方這樣一個交錯衝鋒,由於馬匹的奔跑所造成的衝擊力,若是要殺死一個人,那還是輕而易舉的。
面對展示出自身“戰炁”水準的敵人,從黃巾軍陣營中衝出來的那位騎士,並沒有絲毫害怕或者忌憚的表情。在那張年輕卻粗狂的臉上,只是透露出一種對功勞的渴求。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與同樣年輕的張飛大戰良久,未分勝負的親衛什長韓當。
他在數日前夜戰張飛,雖然說是未分勝負,可是在明眼人心裡,最終應當還是會不敵對方。這卻是因爲,韓當本來是馬上的猛將,在步下作戰這一塊,其實不是他最擅長的。眼下騎在馬背上,韓當有着如魚得水的感覺,即使對方的漢軍騎士亮出了“戰炁”,也只是博得他嘴角向上一撇。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匹戰馬交錯着對衝而過之時,韓當手中大刀揮舞,連“戰炁”都沒有催發,直接如飄雪一般攻出了十二刀。對手不料韓當的刀法如此快捷,一時大吃一驚,急忙揮動環首刀,狼狽的招架。
但是,技不如人,無可奈何。此人在袁術身邊呆的久了,從未真正上過以命相搏的廝殺場,故而面對韓當先聲奪人的飄雪刀法,心中驚疑不定。心中驚疑不定,手上難免慢上一慢。手上慢上一慢,韓當的刀法就可以從容施展。於是,悲劇降臨了。
這名袁術的侍從先是感到肩頭一痛,手中的刀勢緩了一緩。接下來,腰間,背上,以至於後腦上,漢軍騎士便連連中招。固然有精良的好盔甲保護,免於受到重傷,這名騎士還是在韓當一連串的快速打擊之下,身體失去了平衡,一個倒栽蔥,摔在了地上。
眼看此人的腦袋與脖子折曲的角度,多半是不能活了。
沒有顯露“戰炁”,便擊敗一人之後,韓當並未就此罷手。相反,他攜帶着瞬間斬殺敵人的氣勢,馬匹全力催動,擺出一往無前的架勢,血跡未乾的刀鋒一指,直奔袁術而來!
“啊呀!”
袁術身嬌肉貴,雖然跟隨在皇甫嵩的大部隊中間,也算是經歷過幾次戰鬥,可是像這樣被人當面衝擊的情形,卻是第一次接觸。驚慌失措之下,袁術一時間手腳無措,幾乎就想要調轉馬頭,立刻逃跑了……
如果,沒有緊貼着袁術的那條大漢,及時出擊的話。
“休傷吾主!”
伴隨着這名虎背熊腰,強壯如牛的猛將一聲暴喝,一騎快馬飛馳而出。正想一舉擊殺袁術,建立自己在天平軍中功業的韓當,突然之間,就不由得放慢了馬速。
因爲,在韓當的感覺中,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隻恐怖巨大的怪獸,正在砥礪它的爪牙,想要將他撕成碎片!
韓當的恐懼,卻是袁術的欣喜。由於惱怒於剛纔差點兒出醜的原因,袁術對韓當,是必欲殺之而後快。見身邊的頭號猛將暴起出手,袁術不由自主的大聲吶喊:
“紀公臺!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