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塗忙道:“黃妹妹跟我來。”他虎着臉衝地上的楊婆子冷冷一哼,楊婆子狠狠地顫抖幾下,楚回塗滿意地一笑,爲金穗在前引路。
金穗使眼色給月嬋,月嬋點點頭,金穗便隨楚回塗到了主幹道上的一家茶肆。
圍觀的人羣意猶未盡地散開,除了楊婆子躺的那一塊地,街道恢復秩序井然。方纔楊婆子字字句句錐心之言,辱人清白,月嬋恨不得將楊婆子剝皮拆骨,可惜不過想想罷了,即便是皇帝都不可能隨心所欲,何況她呢。她使了半吊銅錢,讓路邊的幾個小攤販將楊婆子送到楚王府後門。
楊婆子在地上疼了半天起不來身,但是大家都不相信金穗一個小小的少女打人能有多大的力氣,且金穗還是戴着手套打的,能有多疼?只當她是裝的,粗魯地將她放在擺攤的門板上,擡走。
楊婆子哼哼唧唧,忍了一路回到楚王府後街的家裡,因在烤得熾熱的地上躺了半晌,衣裳被疼出的冷汗浸透又烘乾,早不得勁,待回府躺了兩天,染上褥瘡,背上爛了一片,敷藥治好之後卻留下瘡疤。頭臉這時候纔開始浮腫,如豬頭一般。加上嘴脣磕到牙齒,兩邊嘴角爛了半個多月。這副模樣,連她兒子看見都露出嫌惡的目光。
楊婆子戰戰兢兢地等着楚回塗的責罰,好歹被她男人姑姑家的兒子,也就是楚王府的二管事給圓過去,楊婆子又做一回笑柄。二管事狠狠地罵了她個狗血淋頭:“叫你口沒遮攔!活該爛嘴!”
因惹到楚回塗,她男人的差事丟了,一家子靠着公公的月例銀子過活,婆婆不依。念在她生了個孫子的份上沒休她,卻是成日打罵,鬧得家中不寧。
楊婆子後半生雞飛狗跳、悽悽慘慘慼戚的日子不須細表,回到楚回塗請金穗喝茶那天來。
原來楚回塗就在對街的茶肆二樓與人飲茶,恰好將三岔路口上的情景盡收眼底,金穗擡眸望了一眼二樓,問道:“六公子,你有朋友作陪,我不好打擾。我隨便找個位置喝杯茶便罷,六公子且去陪朋友吧。我喝完茶。還要見去拜訪友人。”
楚回塗臉色立刻沉下來:“黃妹妹幼時便不愛跟我玩。如今又要找藉口。我那友人已走。黃妹妹讓我跟誰喝茶去?再者,方纔黃妹妹還說要去我們府上做客,如今說是去拜訪友人。又是何道理?莫不是,黃妹妹在撒謊?”
金穗失笑,楚回塗說話還是這麼直,性子剛烈,聲音柔和了些道:“今日若非六公子出手,我還不知要怎樣收尾,我感激六公子還來不及呢,哪兒敢多打擾六公子與友人相聚,因此纔會如此說。且我說上貴府做客,是明日去。並非是今日去,邀請帖上的時間寫得清楚,我豈能冒昧地上門打擾添亂?至於拜訪友人,我今日獨自出門,不爲逛街,是真的出門拜訪,要去的是韓立通韓師傅家,我與韓姑娘是閨中好友。”
韓立通的“癡”在楚王府裡是道奇景,楚王爺曾當笑話講給他和楚王妃聽,因此楚回塗是知道這個人的,這時候他纔想起來,金穗的爺爺黃老爹近些年和他們府上合夥辦了個叫焰焰坊的火柴坊。
前後對得上,楚回塗臉上陰轉晴,比襄陽城七月的天氣還多變,徑直將金穗朝樓上引,一路上和曉煙配合着擋住別人的眼光,笑道:“韓師傅這個人我曉得,我還沒去過他家呢,黃妹妹要去拜訪,不如捎帶上我?”
金穗一驚,腳下差點沒踩穩臺階,怪異地望向他,她跟楚回塗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還捎帶上他,難道揣在荷包裡捎帶麼?且若傳出去她帶楚王府的六公子拜訪友人家,還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呢!
曉煙低頭爲金穗擦乾淨椅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紋。
金穗坐下後道:“王府里正接待客人,六公子怎麼有閒情逸致在外飲茶?”
提醒楚回塗,家中宴客,他得回去陪客人。
楚回塗煩躁地道:“哎,哎,莫提了,家中兄弟、堂兄弟一大串,哪裡輪得上我去待客。我纔回襄陽不久,黃妹妹可莫說出我的行蹤,好讓我躲幾日清閒。反正頭幾天的客人不須我去接待。”
看向金穗,他嘻嘻一笑:“當然,若是黃妹妹明日去我們府上做客,我肯定是要坐陪的。”
“噗——”金穗失態地噴出一口茶在手帕裡,曉煙捶背,月嬋搖扇。
“黃妹妹,你沒事吧?”楚回塗緊張地起身道。
金穗擺擺手,換了帕子,不敢再去碰茶杯了,神色怪怪的,幾年過去,楚回塗在男女大防上還是沒長進,故作嚴肅道:“六公子,我明日在女賓席位上,你確定你能坐陪?”
楚回塗臉色一僵,訕訕地笑道:“是我口誤,是我口誤。”
金穗見楚回塗一時半會兒沒有離開的意思,馬上要到晌午了,不好讓韓家母女久等,便對月嬋道:“月嬋姐姐,你去韓府上交代一聲,我今日不過去了,改日再叨擾,親自上門賠罪。”
月嬋忙應一聲,神色未明地睨一眼楚回塗,回身下樓而去。
楚回塗越發高興,問金穗這幾年在做什麼。金穗能做什麼?只說在上學堂,又問起楚回塗的經歷。
楚回塗興致勃勃道:“我過年時去過一趟錦官城,可惜沒見着你。姚四哥推薦我在西南李王府大軍張崇明張老將軍旗下效力,因父王接掌王位,這纔回得襄陽慶祝。”
金穗上上下下打量楚回塗,滿臉不可置信,說道:“六公子,你今年才十三週歲吧?”
姚長雍的母親姚大太太孃家姓張,父親正是這位張崇明老將軍,張家世代文官,只出得這一位武將,在西南大軍裡效力。虧得張崇明在李王府帳下,不然,這些年傅池春打着姚太后的旗號早把姚家困死在梁州了。
“是啊,但是我身體比牛壯,張老將軍一看我就喜歡,讓我跟在他身邊做個小兵,剛入軍,我就打了一回仗。黃妹妹,你不曉得,我一個人就殺了四五個敵寇!打得飛賊那是落花流水……”楚回塗滿眼放光地誇耀起自己的武力值。
金穗嘴角抽抽,十三歲的熱血少年真可怕!
不過,聽楚回塗滿腔熱血地講述上陣殺敵,雄心勃勃地展望未來抱負,保衛家國領土,金穗不由地也有些熱血沸騰,她同樣是在愛國愛家愛人民的教育下長大的啊!
楚回塗對上金穗和曉煙崇拜的目光,驀地停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道:“這些都是小伎倆啦,比起軍中將領們的豐功偉績,我殺幾個小賊不過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對了,黃妹妹,我過年時去姚府拜年,特意問起你,說起你爺爺受傷,不知如今傷勢如何?”
“勞六公子掛念,我爺爺已痊癒。六公子這次回襄陽,什麼時候再回軍中?”金穗問道。
楚回塗嘆了口氣道:“如今海盜猖獗,我不日要去東海海軍裡效力。”
“六公子會潛水?”
“會啊,我潛水憋氣時間最長,張老將軍說,不去慕容海軍太可惜,如今海上缺人手,只是東海離……襄陽太遠了。”楚回塗有些悵然地看着金穗。
金穗莫名心悸,躲過他帶着幾分灼熱的目光,安慰道:“馬背上有馬背上的金戈鐵馬,海上有海上的堅船利炮。六公子保護我們大夏的藍色領土,一樣會大放異彩的!且,從東海到襄陽,順着長江上來,一樣便捷。”
從西南大軍駐地到襄陽貌似也不近吧?金穗暗自嘀咕道。
楚回塗喃喃地重複:“藍色領土……藍色領土……黃妹妹這個詞用的真好!”他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異彩。
金穗心一凜,莞爾道:“我信口胡言罷了。”
“黃妹妹信口胡言說的竟也是金玉良言。”楚回塗的目光又灼熱幾分。
金穗總覺得這回與楚回塗重逢後,楚回塗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剛開始在街上初遇時帶着審視和探究,以及遲疑,談過幾句話,變得熾熱和熱情。她有些摸不着頭腦,那時候在楚王府過得謹言慎行,步步小心,生恐行差踏錯,因此與楚回塗偶爾的遊戲玩鬧都當做是哄小孩,偶爾生出親近的心思也會提醒自己要謹記身份差距,不可逾越。
而孤獨的楚回塗也是將她當做玩伴的吧?
金穗對那時候的楚回塗能確定他心思單純,對此時已上陣殺過敵的楚回塗卻有些不確定了,儘量正常地回視他,笑道:“眼看晌午了……”
她話還未完,楚回塗打斷道:“眼看晌午了,黃妹妹,我請你吃晌飯。我聽說你和姚家的兩位姑娘在錦官城開了一家酒樓,襄陽裡面也有好多美食,正好可以兩下里對比切磋。要是覺得襄陽尚有發展餘地,黃妹妹趕明將酒樓開到襄陽來。”
不等金穗拒絕,楚回塗朗聲叫進來一個小廝,命他將襄陽城內各大酒樓的招牌菜立馬送到茶肆裡來。
【ps:楚回塗的身上散發着正能量,魯莽,熱情的小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