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讓車伕王叔轉了方向去蜀味樓。
輾轉找到賀世年,賀世年見了金穗,大吃一驚:“黃姑娘?!姑娘爲何做此打扮?”
金穗暗中驚訝,賀世年不愧是看過人間百態的人,竟一眼看出她的身份,期間只遲疑了兩三秒。
“賀掌櫃,你一眼認出我,看來我這身打扮,還不夠縝密啊!不知能否跟賀掌櫃討教,我哪兒露出了破綻?”金穗伸手請賀世年同坐。
賀世年近兩月來,與金穗相熟。蜀味樓剛開張,狀況頗多。賀世年做酒樓掌櫃的目的不是爲月例,而是爲教導金穗,因此,酒樓裡的諸多事都去回給金穗,先徵求金穗的解決方法,再技巧地引導金穗更爲合適的解決之道。
金穗也從剛開始需要隔着屏風、戴着面紗與他見面,漸漸地直面相對了,且賀世年比黃老爹的年紀還大,她叫一聲爺爺也不爲過,便沒那麼多避諱。
故而,賀世年沒做遲疑,大大方方地坐下。金穗擡手讓曉煙去倒茶來。
賀世年笑道:“黃姑娘多慮了,不是黃姑娘露出破綻,而是因小人與黃姑娘相熟。往先小人見黃姑娘要隔着屏風,小人不得不記住黃姑娘和兩位姚姑娘的聲音,以分辨三位姑娘。”
“啊,原來如此!”金穗恍然大悟,怪不得在陽陵縣時,巫秀明明沒正面看見她的臉,竟一下子認出她來。她還以爲自己行動間帶了女兒嬌態,由此被巫秀認出來呢。
儘管離得這麼近,賀世年也沒有盯着金穗打量,只是掃過一兩眼,繼而道:“黃姑娘這身打扮倒真是妙。更爲巧妙的是,黃姑娘的眉畫的竟和男子一般,多添了幾分英氣,且黃姑娘行動大方,收斂了女兒態。只是,不知黃姑娘爲何如此打扮?”賀世年問道。
金穗不會無緣無故地穿這身衣裳來消遣他。蜀味樓本就是金穗的,金穗想什麼時候來便什麼時候來。蜀味樓上下都得恭恭敬敬地相迎。她根本不需要喬裝打扮來探查酒樓運營什麼的。
再者,金穗直接來找他,也不像是來隨機視察的。
賀世年直覺金穗還有別的話說。
“嘿,賀掌櫃果然火眼金睛,神機妙算哪!”金穗先拍馬屁,小心地覷了眼賀世年,接着道,“我是想跟賀掌櫃商量,以後出去談事情。能不能帶上我?我就做這個打扮,沒人會認出我吧?”
賀世年又吃一驚:“黃姑娘要跟我出門談生意?”
連自謙的“小人”都忘了。
“嗯,賀掌櫃認爲怎麼樣?可行不可行?”金穗點點頭。
賀世年合上掉了的下巴,金穗的信任讓他心生感動,但他沒有立時答覆,思忖片刻後道:“雖說外面沒人能認出黃姑娘。可黃姑娘的安全是大問題。畢竟出門在外的,有諸多不便之處,稍不注意便會對姑娘的清譽有損。”
“賀掌櫃。我都不拘泥這些小節,賀掌櫃何必在意?再者,我對自己的名節看重得很,不會做任何有損自己名節的事兒,賀掌櫃放心,我不會讓賀掌櫃爲難。外面多的是行商的女子,爲何我就不能行商?”金穗爽朗一笑,笑容大方,與女子的笑容相比少了幾分婉約之美。
可能是因爲見多了金穗的女兒裝,賀世年覺得有些違和。但不可否認,金穗在閨閣中當做千金小姐養了好幾年,行動處無不是嬌養的女兒態。乍然轉變得如此巨大,賀世年還是有些不習慣。
可金穗說的也不無道理,黃家的生意以後都要轉到金穗手上,他教導金穗的目的就是讓她以後能獨立行商。這要長足於姚長雍對金穗的規劃,金穗的身份其實很尷尬,黃老爹又是祖父輩的,能庇護金穗的時間有限,金穗嫁出去後若黃老爹仙去,她多少會在婆家吃虧,可姚府不能罩她一輩子。
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姚長雍請賀世年的目的就是爲了讓金穗能獨立行商,能不靠着婆家仍能過得富足。
當然,此刻,金穗還不知姚長雍連她以後嫁了人受婆家欺負,她該怎麼反擊都計劃好了,她若是知道,定然又會風中凌亂好幾把。
賀世年細細斟酌一番,認爲金穗踏出這一步既是契機,也是冒險。
金穗又誠懇地道:“賀掌櫃,我感激您這些日子的教導,但我想多幫爺爺做些事兒,我不想讓爺爺如此年紀還爲我操勞奔波。若是我能做事,爺爺會輕鬆不少。希望賀掌櫃成全我一片孝心。”
賀世年笑道:“黃姑娘有孝心是好事兒,但這不是小事兒,還請容小人回去細細思量,過幾天再給黃姑娘答覆。黃姑娘看,如何?”他略有些不自在,他並不想金穗惦記他的教導之情。
金穗略蹙眉,賀世年可是姚長雍的人啊!賀世年處事堅定果敢,還需要思量什麼?他這不是去思量,而是去請示姚長雍吧?
可她也沒辦法,如今她受制於姚家,便收起不虞,道:“有勞賀掌櫃費心了。”
賀世年陪着金穗飲了一盞茶,便去樓下處理雜務。
金穗沒立時離開,在酒樓裡轉了一圈。蜀味樓經過兩個月的考驗,終於在朱雀行街站穩腳跟,客流量穩定下來,新的菜品得到大衆的肯定,蜀味樓特色酸菜魚的招牌菜順利躋身錦官城招牌菜的行列。
其他酒樓的掌櫃來打探蜀味樓的秘方,金穗讓賀世年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蜀味樓有辣椒。她並不藏着辣椒,只有讓大家都吃辣椒,辣椒才能得到更多人的肯定,成爲巴蜀一地的特色。而她的酸菜魚將會成爲大夏最正宗的酸菜魚,別人學去的都是“山寨”的。
賀世年本來不同意金穗的做法,聽過金穗的解釋後,反而贊她有大局觀。
金穗則暗道,她只是不想讓辣椒埋沒而已。但現今農莊裡的辣椒還沒上市,辣椒仍是蜀味樓的“秘方”。
金穗晚飯時請來了黃老爹,特意在蜀味樓樓下大廳裡吃飯,來來往往的人沒一個察覺她的怪異之處,只是覺得這個小公子俊俏非常罷了,沒有人懷疑她是女孩。
賀世年知曉這是做給他看的,且已得到黃老爹的認可,通過黃老爹打消她的念頭已不作想。他嘆口氣:“竟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黃老爹很少反對金穗,這回也不例外,還鼓勵她:“我們本來就是莊稼人,哪兒有那許多規矩,只是這幾年的規矩套住了你,賀掌櫃不贊成你,是因着在他眼裡,你是個千金小姐。”
黃老爹時刻記着自己是莊稼人,提醒自己不能忘本。
不忘本好啊,不忘本便少了許多貪念。
“我哪兒是啥千金小姐,不過是個麻雀罷了。”金穗掩扇而笑。
“雖說是實話,但也不要自鄙過了。”
金穗點點頭,有這樣開明的爺爺,她爲自己慶幸。
過了兩日,賀世年趕着姚長雍休課時去見他,告知金穗的話。
姚長雍沉思半晌,望着窗外落了滿地的杏花,食指點着窗臺,嘴角勾笑:“隨她去吧。”
“那黃姑娘的安全?”賀世年還是有些猶豫。黃老爹去年遭遇襲擊,與他的身份有莫大幹系,相對應的,金穗的安全也沒有保障。只有待在錦官城裡,有姚府的庇護,纔沒人敢動黃家祖孫倆。
“黃姑娘從外在外露過面,又做男裝打扮,誰能猜到她是黃老太爺的孫女呢?”姚長雍意味深長地反問道。
賀世年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四爺說的極是。”
巫秀送走賀世年,姚長雍微眯眼,喃喃自語道:“這小丫頭,古靈精怪的,招數倒是不少……就是脾氣太倔了些。”
……
金穗惦記着還欠瑪瑙和銀屏的“自罰三杯”,尋着兩人都得便的機會在蜀味樓正式宴請兩人。銀屏與金穗不太熟,手腳放不開。瑪瑙卻沒那麼多顧忌,逮着金穗猛灌酒,敬酒的名堂花樣百出。
金穗喝到微醺,記起姚真真的一句話,脫口而出:“瑪瑙姐姐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惹得銀屏和瑪瑙大笑。
曉煙在一旁幹跺腳,不停跟兩個大丫鬟告饒。
金穗在姚府吃過酒宴,瑪瑙知曉金穗的酒量,喝到差不多才放了金穗。曉煙趕緊扶金穗到一邊歇息,瑪瑙勸銀屏吃菜:“特意點了酸菜魚,往先給我們老太太做過的,妹妹該嚐嚐。橫豎是黃姑娘做東道主,妹妹可莫給黃姑娘省銀子。”
“那我可要嚐嚐了。”銀屏捉起筷子,酸菜魚酸辣得宜,十分開胃,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又怕瑪瑙笑她貪口,不好意思地去夾別的菜。
“就我們兩個人吃這一桌子,妹妹還客氣什麼勁兒?”瑪瑙說着,換了一雙乾淨筷子爲銀屏夾菜。
銀屏臉頰微紅,行動間放得更開。
瑪瑙爲銀屏添了一杯暖得熱熱的酒,扭頭見金穗暈生兩頰,醉眼朦朧,而曉煙去樓下叫醒酒湯,便小聲對銀屏道:“這幾天,我見四爺給老太太請安時,不如以往親熱,是個什麼緣故?可是我們榮祿堂有人得罪了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