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爹見鄰居們的悽悽神色,知胡家兄妹所言爲實,便滿口應承着,喚來珍眉領胡小妹去後院入座,順便讓她看看宅子修繕得如何。
黃老爹買了宅子之後,又和宋牙子定了契約修繕屋子,院子裡整整齊齊,荒草不見了,院牆邊上加蓋了一個馬棚。因屋子早在胡家老夫妻在世時便大修過一回,因此並不算陳舊,房頂捯飭捯飭,門戶修葺修葺,不幾日,就煥然一新了。
胡小妹邊走邊四下打量,暗自點了點頭,算是放心了。
月嬋將胡小妹接入座間,問了珍眉是哪位,便讓珍眉覷個空告訴金穗。金穗和鄰居家幾位老婦人坐在一起,偏過頭聽了,低聲笑道:“告訴月嬋姐姐,讓月嬋姐姐好好招待胡姑娘,問清住在哪裡,隔日我和爺爺再去拜訪。”
珍眉心底驚訝,忙快步去報了。
金穗見她去了,嘴角抿了下,她身邊的一位老婦人瞅着胡小妹卻說:“那個大姑娘瞧着甚是眼熟。”
金穗低聲告知老婦人胡小妹的身份,老婦人嘆了口氣,記起往事,略皺眉,卻沒說什麼。
金穗奇怪,因彼此之間不熟,不好相問。
一直到了晚間,連掌櫃代表姚府和姚長雍來賀喜,同行的有宋牙子。黃老爹提起訪客中的胡二麻兄妹,宋牙子搖頭說不知,肯定地跟黃老爹保證:“老大人,這座宅子您放心住着,官府當時收宅子的時候肯定是確認沒有繼承人的,不然。豈不是成了欺佔百姓的宅子?”
黃老爹點點頭。
連掌櫃卻笑道:“宋牙子,這樁事你不曉得是常理,我也是打聽過別的街上的街坊才曉得的。說是胡老夫妻倆個把釀酒手藝傳給胡家兄妹之後,有另一對常來往的乞兒暗中想要繼承這宅子。每日幫忙挑水砍柴,殷勤得緊,也不討飯了,直接問同伴要吃的。卻被胡老夫妻看破。胡老爺子便說了那句,知足常樂,爲人最忌貪心不足。隨後,這座宅子沒指定繼承人,由官府收了上去。”
說罷,連掌櫃嘆道:“胡老夫妻活着的時候,每日給乞兒半個饅頭,到他們前後腳去世,家產所剩無幾。都用來做善事了。可惜。臨了。還遇了這樁糟心事兒。”
“不管怎麼說,買了這座宅子,算是我積了福。”黃老爹笑道。舉杯邀請兩人喝酒。
這話就揭過去了,黃老爹思索着。胡二麻兄妹倆倒是可以結交的人,他相信胡老夫妻的眼光。
搬進新家之後,黃老爹忙着火柴生意的跟進。金穗責無旁貸地管起了整個家,先是給各人安排職務,山嵐仍是黃老爹的隨從,黃老爹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負責黃老爹的生活和在外的吃穿冷暖。
大門平時關着,木蘭和八寶輪流守門,就坐在門口旁邊的小屋子裡做針線,那屋子正是胡老夫妻去世前沽酒的鋪子。不過沒人上門找黃老爹,訪客幾乎沒有,暫時不需要請人守門。
珍眉負責的是金穗的貼身事務,這個她是做慣了的,倒沒什麼不習慣。
月嬋算是整座宅子的管家,裡外一把抓,包括監督幾個小丫鬟的分內事,到外出採購食材等等。
金穗分派好各人職務,給魏慕青和翠眉各去了一封平安信,送上樑州特產,安安靜靜地跟着八寶學針線,或者把書找出來讀一讀,練一練字,只等黃老爹空下來了再商討入學堂的事宜。珍眉和曉煙、木蘭三人還學會了織布。
只有一項最讓她操心,月嬋、曉煙、八寶和木蘭,四人從小在王府里長大,雖說是丫鬟,可她們這些年各學各的所長,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幾人於廚藝上簡直是白癡,就連曉煙做飯也是三四歲不怎麼記事的時候了。而珍眉是這一年來才學的廚藝,手藝不怎麼樣。
金穗打算先教會兩個丫頭做飯,等這一年過去再買個廚娘回來。不過,這兩天少不得她要先照管一家人的吃食了。
但是月嬋幾人不同意,羞憤欲死,索性攔在竈房門口跪着不讓金穗進去。
月嬋羞得滿臉通紅,窘迫道:“姑娘要是爲我們幾個丫鬟下廚,不說老太爺不同意,我們自己不羞死,外面人的唾沫也要淹死我們了。姑娘就當可憐我們,饒了奴婢幾個罷!”
金穗被她們嚇着了,見月嬋要磕頭,忙滿口答應了,扶起幾人道:“罷了罷了,我只站在一邊瞧着,總要教會你們怎麼生火吧?莫把竈房燒了纔好。”
“姑娘快呸一聲,這些不吉利的話怎麼好亂說。”月嬋轉悲爲喜,方站起身來,忙忙地招呼幾人洗菜切菜,還好珍眉通一點廚藝,月嬋索性聽珍眉指揮了。
金穗心中好笑,還是聽了月嬋的話,呸了一聲,方纔月嬋跪在地上的時候,還滿口要死要活的。
金穗指點了兩天,月嬋到底是成年人了,學得較快,一通百通,做出來的菜像模像樣。金穗把自己一路上從官報上摘抄的菜譜交給月嬋,讓她慢慢琢磨着做。這些菜譜,雖說給出了大致的配料,講了個大概的步驟,但火候、用量等等則需要下廚的人自己摸索了。
所以,同樣的菜譜,不同的人做出來會有百樣味道,那些酒樓就不怕私家菜外泄菜譜了。
如此,黃家在吃了幾天“外賣”之後,恢復到自家做飯自家吃的狀態。黃老爹是從苦日子裡走過來的,只要菜裡放了鹽就能下飯,對飯菜要求不高,還在金穗的暗示下,着意表揚了珍眉和月嬋。
月嬋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安定下來。
忙亂了兩三日,一切走上正軌,金穗摸出書本,把大夏開國皇帝嵇開的詩詞背了一遍又一遍,認真程度不亞於高考,但是,可能她真的是過去了那個背書的少年時代,也可能是因爲牴觸情緒,效率並不高。
後來一想,她自己還不是靠着便宜娘席氏研製的東西坐享富貴,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如此一來,定下心思,把那些傳唱千百年的經典背誦了下來。
這日,金穗剛巧背了兩首詩,正要鞏固,木蘭來報有客人到,金穗迎出去一看,驚喜道:“文伯孃,文姐姐!”
人生最喜不過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在人生地不熟的錦官城,再見文太太和文華,金穗激動得不能自已。
“黃妹妹!”文華快步上前,雙手握住金穗的雙手,上下打量金穗,見她無恙,舒口氣,又笑道,“在梁州看見你實在太好了。這一別,快有兩月了,我和我娘都擔心你和黃老太爺在襄陽事情不順利,還好,總算是安安穩穩來了。”
金穗將兩人迎進大廳裡坐下,吩咐月嬋去倒茶。
文太太笑盈盈道:“我們在鄉下待了一個月,和當地人語言不通,華姐兒有時候能一天不說話,見了你,纔打開了話匣子。我還擔心她成啞巴了,這下可治好了。”
金穗捂嘴笑,文太太還是那麼風趣,以打趣自家女兒爲樂。
文華不依道:“娘,哪兒有你說的那誇張,我那是專心做事,心無旁騖,哪兒就成啞巴了。”嘟噥兩句,又歡喜地問金穗:“黃妹妹,你來了梁州怎不讓人帶個口信給我?”
金穗背過身子,佯怒道:“我倒是想找你來着,卻不曉得你去哪兒了。我跟連掌櫃打聽,慕容公子來梁州這大的事兒,都不見你和文伯孃來,我又哪兒敢使人去找你?來了這許多日子,就沒出過這個院子,爺爺也不在家,我可算是曉得啥叫寂寞了。”
文華掰着她肩膀,討好道:“黃妹妹,莫要生氣了,我一聽說慕容公子來了,姚公子也回來了,就和我娘緊趕慢趕地做完事兒,好歹今兒的纔回來。你瞧,風塵僕僕就是我這個樣兒了。”
金穗噗嗤笑出聲,回身打量她,果見她眼底有些青黑,卻因興奮而烏黑明亮,瞧起來十分有精神,不過衣裳上倒沒什麼“風塵僕僕”,顯見是才換了衣裳就過來了。
金穗心裡一熱,忙起身行禮道:“是妹妹誤會文姐姐了。”
文華大囧,文太太呵呵笑道:“得了,瞧你們兩個猴兒鬧不夠,都歇會兒吧。”又把金穗摟進懷裡,細細問她兩月來有沒有吃苦,金穗自然都答好。
金穗眼珠子在兩人身上一轉,心情低落下來,口吻裡帶着幾分心疼:“文伯孃,你和文姐姐都瘦了呢,一會兒我讓月嬋姐姐給你們裝些點心,都是我們那會兒去襄陽時從官報上摘抄的食譜,你們也嚐嚐。以後出了大夏,文伯孃和文姐姐也該多多保重纔是。”
文太太和文華不由也低落了情緒,文太太口中答好,目光在幾個丫鬟身上掃過,轉而笑問:“這幾個丫鬟瞧着面生,你從哪兒得來的?不像是人牙子能教出來的好姑娘。”
金穗是怕文太太提多了楚王府在幾個丫鬟心中存芥蒂,才把話轉到她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