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黃姑娘!”
珍眉和月嬋等幾個丫鬟的驚呼聲此起彼伏。金穗在孝裡不能穿大紅色的衣裳,但爲了過生辰圖個喜慶,她還是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百褶裙,因此那綠色的蟲子扒拉在她的衣袖上格外醒目和,噁心。
珍眉見狀,顧不得憤怒,就要去摘下來。
金穗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放下袖子看了一眼肥胖的綠色蟲子,擡起右手阻止了珍眉,臉上沒一點氣憤的神色,反而笑道:“珍眉,手套給我。”
珍眉想了一想,他們家姑娘可從來沒怕過蟲子啊!不過白擔心一場,她眼中劃過一絲惡作劇般的得意,慌亂的神色鎮定了下來,從腰間的小荷包裡取出一雙白色的絲質手套。那手套摺疊時極小的一片,展開來恰好適合金穗纖細的手掌。珍眉認真地給金穗套上手套。
月嬋本來準備忍住噁心和尖叫把蟲子取下來的,見金穗絲毫沒被嚇到,便鬆了口氣,又見金穗怪異的舉動,饒她活了十幾年,仍忍不住好奇心看金穗要做什麼,也做好了隨時用自己的手把蟲子拽下來的準備。
楚回塗也好奇心起,只覺得金穗的小手在那純白的手套裡有說不出的好看,不過,他最好奇的則是金穗居然一點不怕蟲子,還任由那蟲子在她袖子上蠕動。
正常情況下,女孩子都會尖叫着把蟲子甩掉吧?顯然現在是非正常情況。
金穗仔細戴好了手套,笑看了一眼楚回塗,輕輕地把軟體的綠色蟲子取了下來,令瞪大眼的一衆人差點掉了下巴。她沒有立刻扔掉蟲子,而是把蟲子放在了左手的掌心上,那蟲子就緩緩地在她掌心爬。當即就有人的眼珠子幾乎瞪到脫眶而出。
金穗走近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楚回塗面前,清淺地笑道:“六公子,原來你喜歡養菜青蟲做寵物啊?我們那兒到了夏季。菜園子裡的菜青蟲特別多,買不起肉吃的人家,就把菜青蟲捉回家,或者油炸,或者清蒸,嗯,味道還不錯呢。這蟲子別瞧它小,一盤子抄下來可全是肉。六公子。你的寵物,還給你吧!”
金穗舉起手掌,就那麼把蠕動的蟲子放到楚回塗的鼻子底下,他的嘴巴旁邊。蟲子還在蠕動,似乎要從金穗的手掌上爬到他嘴巴里去。
“喝!”楚回塗驚呆的僵直身體倏然間彈跳開,本來沒有半分殺傷力的蟲子此刻在他眼裡跟魔鬼似的可怕,他一副噁心欲嘔、要吐吐不出的模樣,“你,你……真噁心!竟然吃蟲子!”
金穗不去糾正她吃過菜青蟲的話。眨眨眼,一副你很無知的樣子:“六公子,這有什麼?鄉下窮地方,買不起豬肉吃,想吃肉,當然得變着法兒的吃啦!”
她正要舉個某貪官愛吃油炒肉生蛆蟲的例子,想想的確太過噁心了,要是楚回塗被嚇得吃不下飯,惹了楚世子妃的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往前走一步。正要安慰幾句。楚回塗竟然連連退了三步,臉上強裝鎮定。
金穗心裡狂笑不止,面上卻平靜如水,天真地問他:“六公子,你不要這隻小蟲了?”
楚回塗其實並沒有怕這麼一隻小小的蟲子,方纔他一直輕捏在手中,怎麼會怕它?不過是金穗的一番菜青蟲做菜的描述太過聳人聽聞罷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被個小丫頭片子看扁了。強行讓自己眼中恢復趾高氣揚的神采,瞅準金穗的手,“啪”一聲把蟲子拍到地上,嵌金絲線的靴子一腳踩了上去,狠狠地碾了兩下。他“哼”了一聲,腳拿開,可憐的小蟲子就被踩成稀巴爛了。
“什麼寵物!不過是我無聊在花叢裡捉到的蟲子罷了。”楚回塗眉毛抖動兩下,想起了什麼似的。揹着手圍繞金穗走了兩圈,嘖嘖兩聲。得意地笑道,“早晨去給娘娘請安時,我就瞧你身手敏捷,輕易就接住了我扔過去的扇墜子。本想用這個蟲子試試你,卻沒想到,你倒是給了我意外之喜,不僅躲過了蟲子,竟還不怕它!”
他眼裡閃爍着算計的光,金穗收回被打的手,低下眼睫瞧了一眼地上被踩爛的菜青蟲,聽了他的話,身上莫名起了一絲寒意。
她啼笑皆非地道:“我在鄉里野慣了,當然比不上嬌養的千金小姐們金貴。”
楚回塗挑挑眉,抽出別在領子裡的摺扇,嘩地打開,嘻嘻笑着往前去了,邊走邊回頭瞧了一眼金穗,道:“果然有點意思……聽說黃妹妹今日過生辰?正好,我那亭子裡的菊花送給你了,等過兩天我找着了好玩的東西再來找你。”
金穗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摘下手套,嘴角略勾,繼而顰眉,她如果與楚回塗走得太近,楚世子妃會不會想多了?今天的舉動純粹是想讓楚回塗知難而退而已。
可誰知道楚回塗竟長了一身反骨呢?你越反抗他,他反而越來勁。
“黃姑娘,你沒事吧?”月嬋從後面趕上來問佇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金穗。
“沒事,我們回去。”
金穗把白手套遞給珍眉收起來,轉身回了小轎上,月嬋問菊花怎麼處理,她沉吟片刻,道:“既然是六公子送的,沒道理扔在亭子裡凍着,先搬回咱們院子,等有機會了跟世子妃娘娘提一聲。我可不會養,莫糟蹋了這花纔好。月嬋姐姐,這樣處理可好?”
月嬋便笑道:“奴婢聽黃姑娘的。”
回到小院子裡,金穗吃了晚飯,珍眉找到機會和金穗獨處,眼角彎彎地道:“姑娘,幸好今兒的我們帶了手套,想想六公子嚇得臉都白了,我就止不住笑。”
金穗笑道:“湊巧罷了。你可莫當着月嬋姐姐她們的面取笑六公子,到底她們是六公子的家人。”
按照當地人的習慣,在富貴人家,一般“家人”指的是家下人,而“親人”或“至親”纔是指有血脈親緣的人。
“幸好上回姑娘給騎馬的文姑娘做手套時多做了一雙,今兒的可派上用場了。”珍眉笑得花枝亂顫,一想起楚回塗臉色發綠發白噁心欲嘔,她的心情格外晴朗。
金穗摘下玻璃燈罩,將那美人燭臺上的燭芯撥亮了些,打開盒子,裡面是楚世子妃送來的見面禮和生辰禮,她粗略地鑑賞了番,方笑道:“有空了,你和月嬋姐姐商量着多做兩雙,上回我不過是提了個意見,還是小寒姐姐她們動的針線。說起來,文姐姐在女學堂的時候,年年縣裡比馬術,都是她最厲害。”
在離開兗州時,魏慕青提到文華爲慎德女學堂爭過幾回光的事兒,金穗打聽多次才從謙虛的文華口中聽聞原來她是每年女學堂馬術比試的冠軍。
從這一點上,文華是她學習的榜樣。在這個時代,學會騎馬這項交通上最快最便利的技能是十分必要的。
等金穗清點完楚世子妃送的見面禮和生辰禮,珍眉端着玻璃宮燈賞了一番菊花,正要就寢,這時候卻見月嬋來報:“慕容公子的隨身公公喜公公,鄭大姑娘身邊的蔡嬤嬤,還有姚公子身邊的瞿麥來給黃姑娘送生辰壽禮。瞿麥不方便進來,在二門外候着,都讓蔡嬤嬤送進來了。”
金穗見了蔡嬤嬤和小喜子,聽完兩人代轉的祝詞,因天色不早了,她匆匆選了回禮,另外把楚回塗送的扇墜子打了個絡子,系在摺扇上,重新給楚回塗送了回去。
起初金穗提心吊膽了兩天,沒見楚回塗來找,她心裡正鬆了口氣,楚回塗卻突然冒了出來,今天慫恿金穗去騎馬,後天領着金穗粘知了殼。東奔西走了幾天,金穗累得夠嗆,卻不敢得罪他,硬着頭皮被他差遣。
到了九月初,金穗要出去跟黃老爹相聚,正好去給楚世子妃請安,因楚世子妃每天有很多事務要處理,只讓金穗逢初一十五去請兩回安。第二回和楚世子妃相處,金穗自在了很多。
楚世子妃笑道:“難爲黃姑娘還吃着藥,竟跟着我們家的混世魔王混鬧,虧得你能陪他玩鬧兩天,不然他這烈火似的性子能把王府的房頂掀翻了。”
話裡話外並不反對金穗和楚回塗來往,金穗心裡的石頭就落了地。
鄭文婷就坐在一邊笑道:“黃姑娘本性沉靜,應了那句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才方過了七週歲,正是活潑的年紀。六公子好動,兩人的性子正好能玩到一處去。”
金穗聽了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可能是因爲鄭文婷笑得沒那麼真誠吧。其實,楚回塗照顧她是女孩子,玩的遊戲並不是多麼激烈類型的,金穗也只當是重溫童年了。
楚世子妃笑容淡了些,想了想,又笑起來:“小孩子嘛,愛玩是天性。”一句話給遮掩了過去。
等金穗和鄭文婷告退,楚世子妃重新梳了頭,問身邊的垂柳:“垂柳,你瞧着這黃姑娘如何?”
垂柳忙道:“黃姑娘自然是好的,小小年紀心性堅韌,練得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