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山嵐在,金穗對中午回來吃午飯的黃老爹說要回家住:“隔了好幾天不回家,我着實惦記院子裡的花,不曉得長了多高的草。”其實是心疼“住院”的錢。
山嵐想說他和珍眉每天有打理花圃,見金穗朝他使眼色,只好把到嘴邊話的嚥進肚子裡。
黃老爹想了想,金穗在城裡沒有玩伴,成日只能和藥堂裡的小藥童們說話,藥堂忙的時候她又殷勤地端茶倒水,黃老爹擔心病氣過到她身上,遂點點頭道:“既然雞瘟過去了,你回家住也使得。”
接着提醒山嵐要注意門戶,別讓陌生人進家門,金穗出門要有人守着。
金穗心滿意足地聽他嘮叨,邊收拾行李,邊說道:“爺爺,你和顧大夫採藥採晚了,就不要大半夜地趕回家了,如今家裡院子小了,有點兒動靜山嵐哥哥就能聽到,不會有事兒的……”
剛收拾好,門外小藥童大聲喊道:“黃老太爺,黃姑娘,太太們派人給黃姑娘送銀子來了!”聲音裡帶着幾分喜色和驚訝。
金穗和黃老爹面面相覷,一臉的狐疑。
“啥太太們?”山嵐出聲問道。
黃老爹回過神來,打開門,驚異地問道:“小哥兒,誰送銀子過來了?”
小藥童眼神灼灼發亮,笑道:“黃老太爺,是城裡的官太太還有商戶的太太們,聞說咱們縣裡出了貞節牌坊,佩服秀才娘子的貞烈和勇義,又聞說黃姑娘病弱,特特籌集了一筆善款,說要給黃姑娘做買藥錢。”
金穗既無語又高興,天上還有掉餡餅的好事兒?
黃老爹也是一臉震驚,愣了愣。忙喊上金穗迎到濟民堂大廳,果見有四五個僕婦模樣的人立在那兒滿臉笑意,看見金穗便拉着她一陣揉搓,口中道:“姑娘大喜,縣府的太太們心善,憐惜姑娘失怙又纏了一身病,前兩天兒縣太爺的夫人開茶話會,專給姑娘籌了一筆銀子。雖不多,卻是太太欽佩秀才娘子貞烈的心意……”
拉拉雜雜,把縣府的太太們和席氏一陣猛誇。
金穗繃着笑臉。溫順地垂着腦袋,任由幾名婦人挨個在她腦袋上揉弄,心底暖洋洋的。
最後一名僕婦上來笑道:“我們家是城裡的糧商。老太太聽說姑娘事蹟,知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現今兒姑娘又住在縣府裡。老太太說,要是姑娘不嫌棄縣府的師傅們粗鄙,且進女學堂和小娘娃兒們一起讀書習字方好。也不辱沒了秀才娘子的才名。”
席氏有才名?她怎麼沒聽說過呢?金穗把疑問吞進肚子裡,面上做難色,感激地道:“多謝太太們肯爲我着想,可憐我病弱。可我今兒原打算回家裡去的,來城裡是爲着村裡染了雞瘟,爺爺擔心我過了病氣。”
“黃姑娘要回家去了?你的病還沒好透。咋回家去呢?就近在濟民堂裡養養不是更好?”僕婦詫異地問。
金穗肯定這名婦人不知濟民堂的住院費有多高,解釋道:“藥堂住宿昂貴……”
“原來如此,可見我們沒白跑一趟。解了黃姑娘的燃眉之急。”僕婦將銀子呈上,遞給黃老爹,笑道,“既有了銀子,黃姑娘越性兒在城裡多住些日子。看大夫也方便。我回頭跟我們家太太說說,能不能給黃姑娘找個住的地方。”
黃老爹忙和金穗千恩萬謝。又推辭銀子不肯接,僕婦們費了些口水才讓黃老爹接了。
等她們走了,金穗將包袱解開,放回原處,喜道:“爺爺,城裡的太太們實在心善。”
“是啊,她們心善,”黃老爹笑了笑,“趕明兒我們在牌坊上刻字,把這件事兒刻上去,方能感謝她們的恩德。”
金穗將幾片茶葉放進滾沸的開水裡,正要與黃老爹和山嵐嚐嚐碧螺春的香味,聞言,手一頓,多丟了幾片茶葉進去,她心疼地將剩下的茶葉包起。
原來太太們發善心是有方向的。
金穗微微苦笑,想了想也罷了,她家白受了別人的銀子,怎能不回報些什麼?天上掉餡餅也不是白掉的。
“爺爺,那我要不要去學堂?”金穗說着,頗有些心動。
黃老爹擰着眉頭想了想,道:“我們在縣府裡住不久,還是莫去了。”
金穗不解地望向他。
黃老爹兀自搖搖頭,不知在想什麼,卻沒給出解答。
“茶泡好了,爺爺,山嵐哥哥,嚐嚐碧螺春吧。”金穗笑着奉上茶水,打斷黃老爹的沉思。
黃老爹回過神來,嚐了一口茶水,嗔笑道:“上好的茶葉讓你這着煮,都給你浪費了。明兒的問問藥堂裡的小藥童們,特別是專門給顧大夫煮茶的小藥童,看看正經的茶是咋煮的。也算是給你打發無聊的時間。”
金穗試探地開玩笑問:“爺爺咋曉得碧螺春是啥味兒?”
“我咋不曉得?”黃老爹垂眸,又啜了一口,“祝掌櫃名字雖是竹葉青,卻偏愛碧螺春,我去他哪兒沒少喝。”
不會品茶的人哪兒會區分茶的好壞?
他這話不過騙騙不懂事的孩子罷了。
金穗沒有接話,習慣了便好了。原來祝掌櫃的名諱是葉青。
金穗暗笑,竟合了山嵐、珍眉的名字,那天祝掌櫃與她談起席氏愛茶,卻絲毫沒露出一星半點的尷尬。
這之後,又有兩撥人來給金穗送善款,一撥是珠黎縣大鎮上的太太們,一撥是白水鎮上的太太們。
前前後後的善款加起來有二十多兩銀子,金穗數着小銀庫,摸着小角的碎銀子,心裡樂開了花。
縣太爺接到珠黎縣民風淳樸、鄉民友愛的消息,大讚,特意讓黃老爹把這件事兒刻在牌坊上。
黃老爹俱都應了,到了三月底,祝葉青回了伯京,留下連年餘在珠黎縣。
金穗也被黃老爹送回雙廟村,金穗問:“爺爺,我們不搬家了嗎?”
“穗孃兒急了?”黃老爹笑呵呵地對背上的金穗道,“你孃親的牌坊還沒立起來,我們咋能走呢?”
金穗摸摸額角,她沒爲立牌坊的事兒操過心,竟把這件事兒給忘道腦子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