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黃秀才去世之後,黃老爹覺得自己淚腺特別發達,把前好幾十年沒流過的淚水盡數流盡了。
金穗虛弱地靠在黃老爹懷裡,哽咽着安慰黃老爹:“爺爺,我沒事兒了。”
曹大夫從門外進來,金穗細弱地叫了一聲:“曹大夫,讓你擔心了。”黃老爹忙轉過頭拭淨淚水,給金穗提了提被子。
曹大夫欣慰地笑:“總算是醒了。你爺爺擔足了心,顧大夫說,你當時兇險極了,要不是求生意志強,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夢裡,流得滿臉淚水,可見是跟你爺爺心有靈犀,曉得他擔心你。”
金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只記得暈過去之前黃老爹跪求顧大夫救她的那一幕,想着怎麼也不能辜負黃老爹拿尊嚴換來的活命機會,在無邊的黑暗裡拼命跑,拼命跑,那種看不見希望的黑暗讓她害怕。至於夢裡哭泣,這個她是沒有半點印象的。
曹大夫還有一句話沒說,當時顧曦鈞讓抱出金穗的時候,剛一動她的身子,金穗一口血噴出來,黃老爹一個趔趄便昏了過去。好在沒有大礙,等黃老爹醒來,顧大夫已經給金穗施了鍼灸之術,再輔之以湯藥、藥丸,總算把她這條小命從閻王爺手裡奪了回來。
金穗望着黃老爹明顯消瘦的臉頰,心中泛酸、眼中泛疼,勉強笑道:“爺爺,莫擔心了,我覺得好過許多,不像以前那樣嗓子癢癢的,總想咳嗽。”
“穗孃兒,想咳就咳,莫憋着,顧大夫說,把病氣咳出來纔好。”黃老爹實在被金穗咳血嚇怕了。他暈倒醒來後,顧曦鈞說金穗強行嚥下口中血,氣急攻心,血污堵了喉嚨才導致再次昏迷。
曹大夫失笑,金穗醒來她也放心了,而且這些日子厚臉皮以金穗是她師傅何大夫託付給她的重患爲由,賴在濟民堂學習醫術,現在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她還要回去好好整理這些日子以來學到的脈案和藥方,因此當天收拾了下行禮。第二天便告辭了。
金穗按一天三頓飯地見顧曦鈞,雖說顧曦鈞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她卻總也感激不起來。顧曦鈞簡直比現代黑心醫院不收紅包不動手術的醫生還要可惡,黃老爹給了他那麼一大筆銀子,他出手是出手了,卻要黃老爹自己出藥錢,因爲當初約定的那一千兩銀子是“診費”。這個診費是不包括藥費的。
過了兩天,金穗好了些,翠眉和珍眉以及武安娘子來看望她,趁着武安娘子和翠眉在外面向冷麪大夫顧曦鈞打聽金穗病情時,珍眉唧唧呱呱氣憤地把這些事一股腦倒給金穗——黃老爹忙得沒時間封她的嘴,因此她毫不客氣地對金穗全盤托出。
金穗苦笑。忽又問道:“今兒的臘月幾了?”
珍眉答道:“二十五。”
這麼說,她昏迷了足足三天?難怪黃老爹瘦了那麼一大圈。
珍眉小心地凝視金穗蒼白的臉,解氣地道:“姑娘。害你的秦濤死了,前兩天兒秦家埋了他。”
珍眉雖不喜秦濤,人前人後卻都叫一聲“濤二哥”,這句話卻說得些微冷漠。
見金穗沒有出現害怕的神情,珍眉大大舒了口氣。
金穗正要再問。外面翠眉喊了一聲“老太爺”,她住了嘴。而珍眉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像鋸了嘴的葫蘆似的,黃老爹問一句,她答一句,一句話不敢多說。
“經了這場事兒,珍眉倒是穩重些了。”黃老爹總結道。
金穗扭過頭偷笑,珍眉眉眼疏朗,咧了咧嘴角,又仔細地收拾金穗的衣物到外面去洗,這兩天她常和辦年貨的年輕媳婦們進城,金穗近身的事兒都是她收拾的。
金穗莫名眼痠。
黃老爹和翠眉婆媳兩人寒暄完,對金穗說道:“剛你花大娘她們也過來了,一會兒過來看你,穗孃兒,你可得好好謝她,那天兒多虧了你花大娘,不然你也沒今天。”
言罷,黃老爹深深地嘆口氣。
“那倒是,”翠眉也高興起來,繼而想到那日情景又莫名悲憤羞慚,緊接着不知因着什麼她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勉強笑笑道,“姑娘得好好謝謝花大娘。想是我們不同路,剛沒碰到。”
黃老爹解釋說:“他們進城辦年貨,你趙爹爹趕着牛車特意來問金穗兩句,說是花大娘她們要過來瞧瞧。”
金穗乖順地點頭,“嗯”了一聲,然後道:“爺爺,我想回家,總覺着我們家的炕比這兒的暖和。”城裡房屋極貴,她多住一天黃老爹就要多交一天的“住院費”,依顧曦鈞那種雁過拔毛的性子,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勒索一回黃老爹。
武安娘子撲哧笑了:“真是娃兒家家的話。”此時虛弱如風中柳絮的金穗始纔有點孩子樣,與那日老沉待客的她截然不同。
黃老爹不肯,板着臉教訓她要聽大夫的話,要顧惜自個兒身子,金穗便仗着有武安娘子這個外人在拼命撒嬌,等她覺得自己都有點無賴的意思時,黃老爹才鬆口:“我纏不過你,且等兩天兒,聽聽顧大夫咋說。”
金穗微微撅着嘴,嘟噥一句:“爺爺就只把顧大夫的話當聖旨。”她說得小聲,不敢真惹黃老爹生氣,乖乖應了一句。
沒多久,花大娘果然來看她了,其實,在花大娘救她之前,她先不要命地救了小雨滴,只因她身體弱,又真的差點活不過來了,才顯得花大娘在衆人眼中的形象格外高大。
不過金穗也不在意,跟笑眯眯的花大娘道過謝,武安娘子兒子成親請的媒人便是花大娘,有這一層關係在,兩人談得極歡,黃老爹被顧曦鈞指使着跟他去採藥,而翠眉去幫珍眉洗衣服了,金穗只好拉着小雨滴問他有無受驚。
小雨滴那日嚇得不清,怯生生地望着金穗越發消瘦而顯得有些陌生的臉,金穗溫言軟玉很快安撫了他的不安,他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類似皮袋子的東西。
ps:
我終於把章節從文本里弄出來了,艾瑪,折騰得我比金穗還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