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鐘以後,開始上人了,一個小男孩蹲在了我的牀頭櫃上,小區裡遛狗的中年女人,上牀了。
“你這牀墊不錯,在哪買的?”女人問。
“你這狗都上牀了。”我把書扔到枕頭上。
“不好意思啊,我這就攆它。”女人說。
女人抱着狗,沒有走開的意思。
一個老太太拿着把破紅扇子打量着我。
大腦萎弱?怎麼可能,會得這病?記得小時侯,有一個算命的老和尚,摸着我的頭說,這孩子天資聰慧,以後會有大出息。我這腦子才運轉四十多年,怎麼會萎了呢,靠,說一段繞口令試一試。
我清了清嗓子:
“坡上立着一隻鵝,坡下就是一條河。寬寬的河,肥肥的鵝,鵝要過河,河要渡鵝,不知是鵝過河,還是河渡鵝?”
口齒清楚,腦子好好的呀。
拿扇子的老太太跟一個穿花褲衩的老頭鬼鬼祟祟接頭交耳說着什麼。
一個保安走過來,“你這些東西都堵路了,什麼時候搬走?”
我懶得搭理他,繼續練我的繞口令:
“扁擔長,板凳寬,扁擔沒有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
這段繞口令,我小學一年級就會說,說得和以前一樣流利,我心生喜悅。
“喂,你什麼時候搬走?”保安接着問。
“搬哪去?”我說。
“唉,你這人,你搬家你問我搬哪去?”保安說。
“是我,我還沒想好,搬到哪去呢。”
“你,你什麼意思?你沒想好,你就把傢俱都弄到樓下了?”保安說。
“我本來就沒打算搬家的,房子被人收走了。”
“你晚上打算在這過夜了?”
“對,今天晚上只能在這了,不好意思啦!我把啦字音拖得很長。
“好吧,你把你那浴缸朝裡面挪挪,別擋着路。”保安說完轉身離去。
我把浴缸挪了一下,發現圍觀的人更多了。
奇了怪了,我把家搬樓下,怎麼都給看耍猴的似的?我索性躺在浴缸裡,好吧,看吧,都來看你爺爺。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走過來,“老兄,小區外面有酒店,你可以在那過夜。”
我把頭轉一邊去,老子沒錢,哪都不去,有錢也不能去,我前腳進酒店,後腳有人就把我這牀墊扛走了。
我咳嗽了兩聲,繼續練練我的腦子。
“山前有個崔粗腿,山後有個崔、腿、粗。二人山前來比腿,不知是崔粗、腿比崔腿粗的腿、粗,還是崔腿、粗、比崔、粗、腿的腿、粗?”
我又練了三遍,更糟糕了,粗腿和腿粗我怎麼也說不好。練了八遍後,我連崔粗腿也說不好了。我心情沮喪,腦子真的生鏽了,這段繞口令可是以前是我最拿手的,曾經贏得過洋女人的青睞。
有幾個孩子朝我扔小石子,我大吼了一聲。孩子散去。
過了一會,一塊磚頭從天而降,差點砸到我。
夜色漸涼,小區裡漸漸沒了人影。
昏暗的路燈像一個年老色衰的豆芽瓣。樓房是一個個墓碑。我突然感覺四周有一股死亡的氣息朝我逼近。
人終要死的,或死的早,或死的晚,多少人,多少朝代都沒於這無邊無際的黑夜,歸於塵土,沙礫,歸於一縷青煙。
我眼淚流了下來,如果今夜能死在浴缸裡,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死法。我拿起浴缸旁邊的磚頭,這一磚頭能不能拍死?估計難。不過,在我腦子即將崩潰時,我還是有信心撞死在這塊磚頭上的。
大腦萎弱,或許意味着我的腦子,很快會縮小成一個核桃。天哪,如此的殘酷,以後要死成腦漿塗地那樣,都是一種奢侈了。
手機響了,響了兩秒就無聲音了。
我看着這個陌生的手機號碼,老子要是給你打過去,話費就被騙了,考驗我的智商?靠,我所有的家底就剩下這點電話費了,在我死前,還要榨乾我這點話費。蒼天啊,真沒人性了。
一條小狗在我身後轉悠着,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好好的活着,”我把手機放在磚頭上,“我發誓,如果有來生,我再也不會去賭了,絕不去粘股票,否則讓我萬劫不復,上帝啊,你能聽到嗎,給我一個健康的身體,這就足夠了。”
“上帝,可憐可憐我吧,就是下輩子只有這塊磚頭和狗,我都會幸福無比。”
手機突然閃出一道白光,四周漆黑一片,我伸出手在眼前,竟然什麼也看不到。怎麼回事?手機爆掉了,這個世界也被手機爆掉了?
我死了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斷的迴響着。“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黑夜黑的一點都不像黑夜,這是到了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窗外一閃一閃地,外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我扭頭看到有人在掀着窗簾朝外面看。難道家裡進小偷了?
“什麼人?”我喊道。
“叫什麼叫?”那個人頭也不回。
聽說話這人的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呢?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躺在這牀上了?忽然,我感覺腳邊有個東西,我坐起來摸了摸,發現是一塊磚頭。靠,牀上怎麼會有磚頭?
怎麼還不睡覺?那個人突然走到我牀頭。
看到牀頭的這張臉,我懵了,這人怎麼這麼像我爹呢?說話的聲音也一樣。難道我死了,我在黃泉下面遇到我爹了?
“我死了嗎?死了?”我喃喃自語。這是做夢嗎?難道我死而復生了?
突然臉頰被重重一擊,身子一歪,腦袋差點撞到牆。
“你怎麼打我?”我捂着臉。
“醒了沒有?”這個像我爹的人說道。
“醒了沒有?我沒睡啊,你把燈開一下。”我說。
燈開了,這個人完全呈現在我面前,他穿着一件紅色背心,爛的都掉線了,像爹。
“你是我爹?”我說。
我說完,就看到他去另一張牀找東西。
“你找什麼?”我問。
“我找腰帶,你是欠揍。”
我看了看牀邊的磚頭,“等一下,”我飛快的下了牀,“鏡子在哪?”
我回頭看到大衣櫃上有鏡子,我急忙跑過去。
鏡子裡是少年的我,難道我回到過去了?我笑了笑,我又大笑了幾聲。
父親坐在牀邊拿着腰帶,皺着眉看着我。
“你過來一下。”我說。
“過來幹什麼?”
“你過來用腰帶抽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