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上一側立着一個墨青色石頭砌成的石椅,上面端坐着一身赭色唐裝老頭,白髮蒼蒼,瘦骨嶙峋,看着那男孩的表現,不住地搖頭,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小鑫,你再來一遍吧。”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那第一條小刻度線下面的玉盤上,看起來還是一片殷紅,閃過的幾絲若有若無的綠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老頭猛地站起來,高大卻瘦削的他略微有些佝僂,手臂顫抖,指着那男孩:“兩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練出來!你根本就不是習武的材料!朽木不可雕!”
當這個老人發現他最疼愛、最想把所有武功都傳授下去的孫子是一個練武的廢材,他所受到的打擊跟幾年前失去最有前途的小兒子是一樣地慘痛。
老人強忍着心底傷痛,高聲宣佈道:“陸家第三代嫡孫陸鑫天資愚鈍,難成大器,從此之後,不得修煉陸家武功,逐下摩天嶺!”說出這番話,老人感覺自己渾身氣力像是要被抽空一樣,失去最器重的小兒子後,他把陸家振興的希望都寄託在小兒子的獨子身上,可現在這些期望全部落空。
老人剛宣佈出這個決定,站在練武場上的陸家族人開始議論紛紛。
“半點都沒有練出來?!這怎麼可能呢?他父親五歲時就修到第二階高級了,天才的兒子怎麼會是廢材呢?”極少數同情陸鑫遭遇的族人在感嘆他的天資。
有人應道:“他父親是習武天才,可他母親是章家的,章家人是什麼資質,一羣只會賺錢不會功夫的麪人,我猜想他應該是遺傳到他母親的資質了。”
忽然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從小我就看他是個廢物,現在看來,說他廢物都嫌輕!他爸都死三年了,他媽又跟別人跑了,咱陸家還收留這種廢物幹什麼?這種垃圾東西。早就該被逐下山,留在家裡糟蹋糧食。”說這話的是陸鑫二姑夫黎剛。一個外姓人本沒有資格在此大發厥詞,怎奈陸鑫修煉伏虎功不成,族人沒有必要爲一個廢物而得罪伏虎功五階並位居江州市教育副局長的黎剛。
黎剛兩個兒子,也就是陸鑫的表哥們黎發堂、黎展堂,見父親定了基調,就替父親幫腔。嘲笑起陸鑫:“他就是能練武也是個呆子,早點滾下山吧。”
那些遠房親戚多是一些從不雪中送炭、只會落井下石的小人,跟着黎剛的口水七嘴八舌:“這廢物丟咱陸家的人!最好逐出家族,任他自生自滅!”
自從父親前往倭國執行任務遭遇飛機事故空中罹難,母親迫於孃家壓力改嫁別人,最疼愛他的奶奶過世後。陸鑫就覺得這個莊園越來越像一個冰窟,祖父日復一日的嚴酷訓練他還能忍受,但那些親戚的白眼冷遇讓他忍無可忍,但再忍無可忍,他都必須忍下來。
從三歲開始練武,他已經記不得受過多少次輕視、忽視、藐視和惡意欺壓,他已經習慣了。這時練武場上傳來的嘲笑聲,落在他耳朵裡跟蒼蠅聲沒什麼兩樣。
陸鑫只是對自己失望,很失望,留在陸家最後的希望斷絕,他再也不能給父親爭氣,再也不能回報祖父對他的期望。
陸鑫慢慢擡起頭,那張濃眉大眼酷似他父親的臉上,充滿了跟這個年齡不符的淡漠。他那漆黑如墨珠的眼眸冷冷地在他那些親戚身上掃過。讓那些還唧唧歪歪的親戚尤其是黎家父子心裡不禁閃出幾分惶恐。
雖然陸鑫年小記得不清楚,但完全能夠想象,當爺爺還在一個大軍區司令,爸爸天縱奇才修煉到祖傳內功最高階同時榮任國家某個神秘組織特別行動處處長,媽媽掌管章家數億資產的時候,這些親戚對自己該有多麼地尊敬,甚至會有多麼地卑躬。
陸鑫的爺爺陸成萬聽那些族人議論的有些過分。震怒,擺手示意那些人閉嘴。陸成萬久居高位,戎馬半生,久經沙場。他老人家嚴肅起來,極其威嚴,又有殺氣,那些傢伙噤若寒蟬,忙閉上臭嘴,乖乖站在那裡。
但這些人還是那麼幸災樂禍地看着陸鑫的一舉一動,他們一眼看死他,就想看看他到底會有多麼地落魄。
陸成萬一言決定了陸鑫前途後,恍然想起那個屍骨無存的小兒子陸君重,望着陸君重的遺孤,心裡不免有幾分愧疚,輕輕將陸鑫拉起,柔聲道:“這些人眼皮子薄,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你下山到學校裡好好學習文化知識,學好了,也是文才。其實不止練武纔有前途的。”
陸鑫知道爺爺是在安慰自己,山下那些少林武校之類的武校武館裡練武的是沒啥前途,出來就是做做保鏢保安之類的,完全沒法跟上大學學文化的比,但像自己這種古武家族所修煉的武,豈是一般學文的可以相提並論的?
家族培養人才的第一點規則就是重武輕文。如果陸鑫有習武天賦,家族就會大力培養,除了家族高手都潛心傳授武功之外,家族還從其他地方遍請名師前來教授文化知識,根本不用下山去學校學習,等陸鑫學成了,家族還會動用數十年來在軍政兩界建立的雄厚關係給陸鑫鋪路,想做文官至少能鋪路到一市之長,想做武官也能讓他坐到一師之長。
然而現在這一切未來前途都跟陸鑫無關,既然修煉不了祖傳內功,他就只能淪爲家族產業的一個螺絲釘,以後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其他有天賦的家族少年們鋪路,爲他們做嫁衣。
陸鑫苦笑着退下高臺,準備回去院落收拾東西下山就學。
爺爺陸成萬望着陸鑫遠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忙叫住陸鑫:“陸鑫,你先別忙着收拾東西,先去白雲寺看看色空和尚,他跟你父親是莫逆之交,也許他能給你指條不一樣的路。”
陸鑫應了一聲,頭也沒回,一直向山下走去。
陸鑫出了陸家莊園的後門,這裡有一個陡峭險峻的山道一直延伸下去,直通摩天嶺山腳下。沿着那山道走不到一半,就聽到一陣轟隆澎湃的水聲,還有一些雨絲般的水汽打溼了頭髮,原來摩天嶺半山腰掛着一簾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