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這就是我發的毒誓,很靈驗,對嗎?”樑靜斜靠牀頭,原本漂亮的雙眼纏上了厚實的繃帶,慘白的臉上卻帶着一絲異樣的笑意。
石大海坐在牀沿,伸展雙臂將她擁入懷裡,柔聲安慰道:“小靜,剛纔醫生說了,子彈只是從眼球前擦了過去,你只要安心恢復就不會有事的。”
“大海,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的傷勢自己心裡清楚。”樑靜環抱住石大海的身體,緊靠在他的胸膛上,似乎終於找到了期盼已久的溫暖歸宿,嘴角帶着嬌氣刁蠻的輕笑,“但我此刻心裡一點都不難受,大海,這就是命,一切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它是要你照顧我一輩子呢!”
石大海心中一暖,眼睛模糊一片,緊緊摟住樑靜柔弱的肩頭哽咽道:“小靜,我發誓!這輩子我一定……”
“別!大海,”樑靜慌亂地伸出白纖玉手摸索着掩住他的嘴巴,“求你了,千萬別發毒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相信誓言的靈驗,害怕同樣的命運降臨在石大海的身上。
望着樑靜惶恐的神情,石大海再也忍受不住,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順着臉膛滴落在樑靜的手背上。
……
清晨,文昌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會議室,煙霧裊繞中,郭啓明正手持激光筆在投影幕布上佈置追捕任務——在昨天夜裡讓326號通緝犯逃脫後,他們通宵夜戰,判斷犯人逃跑路線和落腳點,制定多套搜索和追捕方案,三亞、廣州、深圳、香港成爲他們計劃中重點搜捕區域。
“A組的弟兄,你們在會議一結束就啓程,趕赴廣州,跟對方公安局取得聯繫,我隨後就會向嚴局彙報取得行動指示的。你們到廣州後,重點搜查各港口、碼頭和附近酒店、旅館的監控錄象……”
這時一名幹警舉手打斷道:“頭兒,爲什麼不先查醫院?聽紅星水警中隊的弟兄講,樑靜好像……”
“住口!”郭啓明怒容滿面地呵斥道,“他們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們給我聽好了:樑靜跟326號是一夥的,我根本就沒開槍打她,她是爲了掩護326號逃跑,故意裝出來的苦肉計!”
“可是……”那名幹警似乎是一根筋的主,仍然堅持道,“那萬一樑靜真中槍了呢?他們肯定要去醫院的呀……”
“尼瑪的……”郭啓明都快氣得鼻孔冒煙了,心想這廝咋這麼不開竅呢?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其實他此刻心裡也特別沒有底,因爲當時那最後一槍完全是在腦子狂熱、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打出去的,壓根就沒意識到會傷及突然跳出來的樑靜,雖然他對自己的槍法很有自信,但當時雙方船體都在顛簸晃盪,子彈又沒長眼……而且,聽當時樑靜的那一聲慘叫,並不像是作僞……
郭啓明越想越怕,就在這時,會議室門被市局文書推開了:“郭隊,嚴局找你!”
看到文書臉上帶着戰戰兢兢的味道,郭啓明似乎意識到局長心情不佳了,試探着問道:“怎麼,嚴局在發火啊?”
文書小聲說道:“你上去就知道了。”
……
局長辦公室內,郭啓明忐忑不安地站在辦公桌前,看着局長吞雲吐霧——他已經站了整整10分鐘了,局長大人卻始終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只顧着陰沉着臉抽菸,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弄得郭啓明搞不懂領導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從領導神情和舉動來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要挨批了——很有可能是暴風驟雨般的痛罵,因爲現在領導正在醞釀罵人的辭藻。
“咳、咳!”眼看領導桌上那包軟中華還有大半包呢,讓他這麼沒完沒了地抽下去也不是辦法,郭啓明只好再次乾咳着打破僵局,“嚴局,有啥指示就吩咐吧,我還要帶弟兄們去抓人呢!”
“抓人?”嚴偉忠陰騖的眼神盯着他冷冷問道,“抓326號通緝犯吧?”
郭啓明被盯得背心一陣發毛:“是的,昨晚上被他跑了!現在我懷疑他躲在……”
“砰——”嚴偉忠一掌拍在辦公桌上,震得菸灰缸裡的菸頭菸灰都灑了出來,足見其力量之大,心情之憤怒:“你幹什麼吃的?!啊?!你是幹什麼吃的?!我讓你去抓通緝犯了嗎?啊?!我讓你去抓通緝犯了嗎?!你什麼腦子啊?啊?你什麼腦子?我當初怎麼瞎了眼,提拔你當刑警大隊長的?郭啓明,你有點腦子好不好?你給我長點記性好不好?你在那件案子上給我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你還有完沒完吶?我要給你擦多久的屁股纔算擦完吶?你還想讓人家看多久的笑話纔會覺得臉紅啊?你他媽的不臉紅,老子早就臉紅啦!!!!!!”
“額……嚴局……”
“閉嘴——”嚴偉忠隔着辦公桌,伸出顫抖着的手指戳到他鼻子尖,眼球爆裂、額泛青筋地怒吼道,“你昨天的任務是什麼?!啊?!我他媽的讓你幹嘛了?!啊?!”
郭啓明狼狽地抹了下一臉的口水,小聲答道:“解救人質吶!”
“**媽的人質吶?!人質吶?!”
“呃……被326號綁走了……”
嚴偉忠光火地幾乎要跳到辦公桌上去,咆哮如雷道:“放你媽一褲子襠的屁!你是不是存心要讓老子不得好死啊?啊?你要讓老子丟人丟到退休嗎?啊?你是不是要讓老子見了高國峰就跪下來磕頭求饒啊?啊?!!!!!”
郭啓明皺眉道:“嚴局,你別聽方文軍那幫破嘴巴亂放屁,我怎麼可能對樑靜開槍呢?”
嚴偉忠抓起菸灰缸在桌子上狠狠一砸:“薛市長也會亂放屁嗎!啊!”
郭啓明一下子變了臉色,駭然失聲道:“薛市長怎麼會知道?”
他可不知道,就在半小時前,文昌市長薛亞偉接到了黎香妍的電話,輕描淡寫地反映了三個情況:一,在紅星派出所民警樑靜奮勇解救下,她現在已經安全了;二,綁匪目前正困在黃金島上,可以隨時去抓捕;三,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樑靜被晚來一步的市局同志誤認爲是綁匪同夥而射傷了,雙目很有可能就此失明!
薛亞偉差點當場就發飆,對方儘管自始至終都保持着平淡的語氣,但他從政爲官二十年,又豈會聽不出她強自抑制的出離憤怒?
先不說樑靜是她的摯友,單單現在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正直警察反遭誣陷迫害,花季少女從此雙目失明,換作誰還能保持冷靜?
薛亞偉徹底憤怒了!作爲一市之長,這件事要是不清楚徹查、嚴肅處理,給重心集團和樑靜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他都沒臉去下一任更加顯赫的位置就職!
也就是這樣,嚴偉忠接到了一通電話:從頭到尾整整十分鐘,幾乎每一句話裡都帶着“豬啊、吃屎的啊”之類的痛罵,他知道,薛亞偉此刻生吞活剝了他的心都有。
而現在,他想生吞活剝了郭啓明——這個他一手培養、委以重任、寄以厚望,卻屢次三番讓他失望、讓他操心、讓他擦屁股,還自以爲是、自我感覺良好地偷覷副局長之位的隊長!
“小郭啊,”發了一通肝火下來,嚴偉忠深刻體會到歲月不饒人了,筋疲力盡地坐回椅子上,擺着手頹然說道,“去黃金島把綁匪押回來吧,等這件案子結了,你放個假,好好反思反思吧!”
郭啓明頓時一臉死灰,顫聲叫道:“嚴局!別啊……”
等待他的卻是一臉厭惡之色和極不耐煩的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