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吃虧的棋子
周宣回到九蓮坊時,大約夜裡十一點多了,坊間剛敲過三更鼓,是人靜夜深的時候。
周宣在三株槐樹間下馬,摸黑走上秦府大門臺階,正要去扣響門環,大門忽然開了,透出一片暈紅的光線來,隨即伸出一盞紅色的小燈籠,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周——公子,你回來了。”
周宣看到燈籠後的黑暗裡現出一張美麗哀愁的臉,是秦雀,想必是一直在門邊等他回來,聽到他在門前下馬的動靜,趕緊開門來迎。
周宣溫和一笑,說:“明天我們重新找僕傭,找誠實忠心的,佣金可以比別人高一倍,讓那些離我們而去的傢伙後悔死。”
秦雀聽周宣這麼一說,心知他有把握救出她爹爹了,頓時喜上眉梢,輕聲說:“謝謝你。”
周宣微笑道:“一家人謝什麼。”
紉針和盧安聽到周宣的聲音,也迎出來,紉針問:“周妹——周公子找到你義兄林將軍沒有?他怎麼說?”
周宣說:“等了半天,沒等到,說是陪選秀使去武寧了。”
“啊!”秦雀掩不住臉上的失望之情。
周宣說:“別急,進去再說。”步入廳堂,見秦夫人、老丫環、小茴香都圍坐在一張八角雕花桌邊,曉笛已經躺在秦夫人懷裡睡着了,一盞寶塔燈冷冷清清地照着。
秦夫人問:“賢婿,怎麼樣了,你岳父明天能放出來嗎?”
除了睡着的曉笛,其餘六人六雙眼睛一齊盯着周宣的嘴巴,等他說話。
周宣坐下,面向秦夫人說:“小婿在朝陽坊外等了好久沒看到我義兄,後來林二小姐回來了,原來她還真幫我去找我義兄了,說去了武寧,今夜回不來,想着岳父大人在獄中受苦,小婿着急呀,急得團團轉,聽林涵蘊說她爹林都護很看重其長女,小婿就厚着臉皮去求林大小姐,幾經波折,終於求得林大小姐出面,說保證我岳父沒事,很快就能出獄。”
小茴香拍手道:“那太好了,姑爺真有辦法。”
秦夫人喜道:“真是辛苦賢婿了,賢婿沒回來,老婦一直坐臥不安,賢婿一回來,老婦就安心了。”
這時,秦雀看到表哥盧安起身獨自走到院中,仰頭望星空,心知母親的話讓表哥很不舒服,但秦雀這時也顧不得安慰表哥了,問周宣:“周公子見到的是哪位林大小姐?”
周宣奇道:“啊,難道林府有幾個林大小姐嗎?”
“不是。”秦雀說:“我是問是不是那個女道士靜宜?”
周宣說:“對對,就是她,我也很奇怪,林大小姐竟然是女道士,雀兒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秦雀聽周宣叫她雀兒,臉上微紅,說:“那是林道蘊小姐的傷心事,我不好背後議論人家的。”
周宣“哦”了一聲,原來林大小姐閨名是林道蘊,有個“道”字,看來的確和玄門道教有緣,聽秦雀的口氣應該是知道林道蘊的傷心事的,卻不說,好象存心吊周宣胃口似的。
周宣說:“林大小姐倒還和氣,請我喝了茶,臨走時答應幫我說情救岳父。”
“請你喝茶?”秦雀驚奇了,林道蘊茶藝高妙,性情又孤傲,江州上層官員的眷屬都以能品嚐到靜宜仙子的茶爲榮,可從沒聽說她請年輕男子喝過茶?
周宣說:“是呀,還挺講究的,就因爲太講究,我覺得不自在,我喜歡隨便自由一些。”
秦夫人畢竟年紀大了,熬不了夜,現在又得知周宣請到了林道蘊小姐幫忙,心下一寬,睡意就來,對周宣說:“賢婿,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讓老丫環抱着曉笛,和秦雀她們一起回內院去了。
周宣看到盧安還在望月躑躅,便走過去叫了一聲:“小盧——”
盧安趕緊別過頭去,飛快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眶,然後笑着說:“周兄,小弟也要謝謝你,我姑父的事全靠你操心了,小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真的很慚愧。”
盧安這麼一說,周宣倒覺得他這人還不錯,沒有因爲嫉妒偏激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拍了拍盧安的肩膀說:“小盧,那個蔣助教想扳倒秦博士,但徐刺史已經明確說不讓他當博士,如果秦博士若無其事的出獄,這姓蔣的在醫署就沒法在混了,所以我斷定姓蔣的還會狗急跳牆的,假婚案會再起波瀾的,其中的關鍵將會是你——盧安。”
盧安嚇了一跳:“什麼,是我,爲什麼是我?”
周宣說:“姓蔣的收買了宋大春,自然知道你已來到秦府,之所以當時沒把你扯出來,主要是因爲你是這兩天才來的,可以說是對本案不知情,而且姓蔣的自以爲此案簡簡單單就能定秦博士的罪,但現在案情出乎他意料,他就會死死揪住你,說你就是來接秦小姐去壽州完婚的,你少不了要上次公堂。”
盧安不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臉更白了,問:“你不是說有林大小姐出面就沒事了嗎?”
周宣說:“咱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不是,要想到一切可能的漏洞,好比下棋一樣,不能指望對手糊塗沒看見我們棋沒活淨,我們要搶先手補活,因爲我不瞭解那位選秀使李大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按理說徐刺史完全有權結案的,可卻說要等李大人回來,萬一這位李大人一意孤行要殺一儆百——所以我們要防範在先對吧。”
盧安默然,過了一會才說:“周兄說得是,那麼小弟連夜離開這裡回壽州吧。”
周宣說:“偷偷摸摸走不好,若是李大人聽信蔣助教讒言,要找你取證,你就是跑回壽州也得給你抓回來呀。”
盧安臉色白裡泛青,眼神驚懼,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叫我盧安如何是好?
周宣安慰他說:“你不要害怕,沒什麼大不了,如果真要你上堂作證,問你爲何來江州,是否爲的是迎娶秦小姐?我想小盧你是個極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怎麼應答。”
盧安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慢慢轉身朝家丁房走去。
周宣看着盧安的景影,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心想:“這是天意,這是緣分,這一切從秦博士在甘棠湖邊把我拉上車便註定了要發生,人生無奈呀,我們都是被命運擺佈的棋子,只是盧安這枚棋子比較吃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