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靜室密語
葛仙山說是距鉛山縣城三十里,其實不止,一行人自夜半子時出發,一直走到晨曦透出,才見一座奇秀俊絕的大山聳立在峰巒谷之間,走在前頭的腳伕說道:“葛仙山快到了。”
五月的天氣,寅末卯初就已經是天色微明,周宣被尿憋醒,睜眼一看,是雕鏤精緻的車廂頂壁,這才記起自己是睡在林氏姐妹的馬車上,林涵蘊就在他左邊,這小妞睡相不好,仰天八叉,兩隻腳都壓在他小腹上,難怪覺得尿急。
周宣把林涵蘊的腿挪開,坐起身來,見靜宜仙子也睡在邊上,背對着他,右手墊在腮邊,左手搭在大腿上,一腿伸一腿曲,薄薄的精麻道袍勾勒出腰臀完美的曲線,因爲是側臥,尤顯得腰肢纖細、圓臀豐隆。
周宣看着靜宜仙子妖嬈睡姿,心道:“道蘊姐姐看上去秀頎纖瘦,其實臀部也有那麼大,所謂胖不露肉、瘦不露骨,道蘊姐姐就是那種瘦不露骨的,真是好身材!”
馬車突然一停,大搖籃不搖了,林氏姐妹一起醒來。
靜宜仙子身子側過來仰着,正見周宣目光炯炯,吃了一驚,趕緊坐起,一邊手摸道袍衣襟和下襬,生怕衣袍不整難爲情。
林涵蘊詫異道:“周宣哥哥,你怎麼在這裡?啊,你昨夜和我們姐妹睡一起?”
靜宜仙子粉面通紅,周宣一臉的尷尬。
靜宜仙子趕緊解釋道:“涵蘊,你昨晚又夜驚了,周宣是來陪你的,你後來就睡得還好。”
林涵蘊看看周宣,又看看姐姐,看得兩個人都不好意思起來,好象有什麼姦情似的。
鉛山方縣令在外面高聲道:“周侯爺、範大人,葛仙山到了。上山要乘繩輿軟轎,車馬是不能行了。”
周宣撥開車門下了馬車,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太陽還沒出來,眼前的葛仙山高峻巍峨、樹木蔥籠,山間青嵐如煙縹緲。
葛仙山下有一條溪澗潺潺流過,衆人就在溪邊洗臉淨手,留下兩個縣衙差役看守車馬,其餘十多人循山路上山。
林涵蘊白天燒就退了一些,還拉着周宣的手走了一小段山路。覺得腿軟,就坐上兩個腳伕擡的繩輿。
周宣見山道陡峭,清晨還有點溼滑,便讓靜宜仙子和茗風也坐上繩輿。
靜宜仙子道:“女道是出家人,是爲涵蘊求醫來的,思遠道長又是道門前輩,女道怎敢坐轎上山,怎麼也要爬上去。”
周宣笑道:“好,就算是登山健身,腳下小心點就行。”
靜宜仙山與茗風二人拉着手。互相幫扶着一步步上山,周宣就跟在她們後面,怕她們有個閃失也好照應。思遠道人的道觀在葛仙山主峰大葛仙頂,上山路徑只是特別陡峭地地方修築了石階,其餘都是嶙峋石路,不是那麼好走的,鉛山縣令和縣尉上葛仙山不止一次。以前都是乘轎上山,但這回只有揮汗攀登了,周侯爺步行,他們哪敢乘轎!
山路左彎右繞、盤旋而上,走了小半個時辰,遙望大葛仙頂還有一段路程,靜宜仙子與侍女茗風已經是嬌喘不止了。
周宣招呼道:“先歇一會。”
便有腳伕取過幾只胡凳找平整的地方擺上,讓周宣他們坐下歇息。
今天天氣明顯比昨天熱,太陽剛上山,陽光就已經感覺很曬人。周宣帶着把摺扇“嘩嘩”地扇着,靜宜仙子坐在胡凳上用絲帕輕輕拭汗,她現在已經不怎麼戴面紗了,秀氣的眸子清澈如水,微汗的臉龐更是紅潤潤的嬌美動人,更迷人的是她那獨有的羞澀矜持的氣質,好比空谷幽蘭,芬芳散佈。
歇了一會,衆人重新上山,才走了百餘丈山路。侍女茗風雙腿膝蓋就抖個不停,爬不動了,靜宜仙子的這兩個侍女都比較嬌氣。
靜宜仙子吩咐茗風乘繩輿,而她自己卻一定要步行上山。
周宣知道靜宜仙子已經走得很吃力了,說:“道蘊姐姐。我拉着你吧。這樣會穩當些。靜宜仙子念羞搖頭,當着這麼多人地面她怎麼好與周宣手拉手!
周宣心念一轉。說聲:“稍等一下。”拔出那把漏影刀,斫下山道邊一棵小樹,削去枝葉,用一塊布布裹住樹幹一端,笑嘻嘻遞給靜宜仙子道:“姐姐,這是登山杖,你試試看,會省力不少。”
靜宜仙子心裡歡喜,遇到險峻處,有這登山杖撐一把,果然省力好多,世間男子還有哪個象宣弟這麼會照顧人的?
衆人過迎客鬆、登息心巖,終於攀上大葛仙頂,朝陽初上,羣山朗照,登高四望,只見葛仙山四周共有九條支脈蜿蜒而來,好比九條蒼龍,盤旋騰躍,乘雲奔騰,氣勢雄偉。
方縣令道:“侯爺,這就是堪輿家所謂的九龍竄頂之格,其山必有仙人居焉,這思遠道長人稱葛仙翁重生,必能治好林二小姐的病。”
方縣令引路,衆人來到一座蒼松古木掩映的道觀前,一個年輕道士過來接待,請衆人到三清殿前小坐,思遠道長馬上就到。
玉皇殿上矗立着一對九龍石柱,雄偉非凡,玉皇大帝頭戴帝冠、身著龍袍端坐在正龕之中,兩壁並設日月神龕,上塑日神、月娘及風、雷、雲、雨四神像。
靜宜仙子出家的白雲觀屬於道教靈寶一派,靈寶一派的祖師便是葛玄,但這有葛玄遺蹟的葛仙山道觀卻非靈寶派,而是葛洪一脈的丹鼎派,葛玄、葛洪乃是祖孫,靈寶派與丹鼎派自然淵源極深。
靜宜仙子牽着林涵蘊向玉皇大帝神像參拜,聽得腳步聲響,一個宏亮的聲音響起在大殿上:“無量壽福,幾位施主來得早啊,貧道思遠有禮了。”
靜宜仙子心中一震,“這人聲音好耳熟!”起身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地道人,五十來歲,青袍芒鞋,面色微黑,兩條眉毛格外的長,都快垂到眼皮上了。
方縣令早已迎上去,口稱“思遠仙長,”向這道人介紹周宣、範判官等人身份,並道明來意。
“原來他就是思遠道長!”靜宜仙子有點愣神,這分明就是五年前那個說要爲她改命的雲遊道人嘛。這道人說她命帶紅鸞煞,必須出家修道,並且遮掩真容,這樣纔有可能消除紅鸞煞氣。
周宣恭敬地向思遠道長行禮,把林涵蘊拉過來,說了溺水受驚致病之事。
思遠道長也不搭脈,翻起林涵蘊的眼皮看了看她瞳仁,點頭道:“果然是失魂之象,若不治癒,久後必致怔忡癡呆之疾。”
“啊。癡呆!”林涵蘊害怕道:“道長救我!”
思遠道長微笑道:“既來葛仙山,便是有緣,貧道自當盡力。”領着林涵蘊到偏殿靜室。
周宣不放心,跟着去了,思遠道長看了他一眼,也未阻攔。
靜室呈八角形,空無一物。地面畫着文王先天八卦圖,正中陰陽魚上放着一隻蒲團,思遠道長讓林涵蘊坐在那蒲團上,解散發髻,閉上眼睛,他取出一柄桃木劍,禹步仗劍,繞八卦疾走,口中唸唸有詞。
周宣立在靜室一角看把戲一般饒有興趣地看着,忽見林涵蘊偷偷睜開眼。似乎看到了什麼,吃了一驚,趕緊又閉上。
周宣見那道人足不點地,越轉越快,象是有輕功,靜室內微風颯然,這時,不知哪裡突然飄來一張窄邊黃裱紙,道人眼疾劍快,用劍身撈起那張黃裱紙。“啪”的一聲連劍帶紙平拍在林涵蘊頭頂上,喝道:“歸位!”
林涵蘊“啊”的一聲,睜開眼睛,見腦門垂着一張黃紙條,趕緊扯掉。站起身埋怨說:“道長。你下手太重了,打得我腦門好痛。”
思遠道長哈哈大笑。收了劍,取出一粒藥丸讓林涵蘊服下,說:“沒事了,記住,下山要自己走,不許乘轎。”
林涵蘊道:“我若是自己走得動,纔不愛坐轎呢!”
周宣過來摸摸林涵蘊額頭,額頭涼涼地,不發燒了,再看林涵蘊眼睛,比先前有神得多,問她感覺怎麼樣,答道:“感覺新鮮了好多,就是腦門被拍得痛。”
周宣大喜,朝思遠道長施禮道:“道長真乃活神仙也!”
林涵蘊突然問:“道長以前是不是去過江州?”
思遠道長說道:“貧道五十歲前遊遍三山五嶽,天下州縣大多去過,江州有廬山,豈能不去一遊!”
林涵蘊又問:“道長是不是去奉化都護府給林大小姐姐算過命?”
思遠道長打量了林涵蘊兩眼,恍然道:“原來你就是林二小姐,五年不見,林二小姐亭亭玉立了,敢問林大小姐可好?”
林涵蘊噘嘴道:“好什麼好,就是被道長一席話說得出家修道了!紅鸞煞,紅鸞煞,到底是真是假呀?”
思遠道長神色一動,點頭道:“紅鸞煞當然是真,貧道明白了,方纔大殿上與二小姐並肩而立地那個女冠就是林大小姐吧?周侯爺、二小姐,去把林大小姐請來,貧道有話說。”
周宣與林涵蘊出了靜室,來到玉皇大殿。
靜宜仙子趕緊迎上來,見妹妹神清氣爽,摸摸額頭也不燙了,心下歡喜之極。
林涵蘊道:“姐姐你沒認出來嗎,這思遠道長就是五年前到過我們府上的那個雲遊道士,給你算過命的那個----”
靜宜仙子淡淡道:“認出來了,急着給你治病,未來得及上前相認。”
林涵蘊道:“那道長請姐姐去靜室相見,說有話對姐姐說。”
靜宜仙子心微微一提,點點頭,便跟着周宣、林涵蘊二人到靜室門外,門卻閉着,靜宜仙子叩門道:“仙長,女道靜宜求見。”
靜室裡的思遠道人答道:“林大小姐請進,其餘人不要進來。”
靜宜仙子推門進去,返身掩上門。
周宣和林涵蘊、侍女茗風便在室外等候,聽得室內輕輕的說話聲,卻辨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過了大約一刻鐘,靜宜仙子出來了,神情有淡淡的哀慼,說道:“宣弟、涵蘊,我們下山吧。”
周宣要找這個思遠道長問個清楚,紅鸞煞到底怎麼回事?便說:“道蘊姐姐和涵蘊先到大殿稍等,我要好好感謝這位仙長。”
周宣步入靜室,見思遠道人坐在蒲團上,身前還有一個蒲團,應該是方纔靜宜仙子坐的,便跪坐上去,稽首道:“仙長,在下單問紅鸞煞之事?”
思遠道長眉毛一掀,眼皮一擡,含笑問:“侯爺是要問林大小姐之紅鸞煞何時能消除嗎?”
周宣點頭道:“正是。”
思遠道長說了四個字:“就在明年。”
周宣喜問:“林大小姐可以還俗否?”
思遠道長答:“那要看林大小姐的意願了。”
周宣道:“請仙長爲我算命,能不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思遠道長眼光在周宣臉上掠過,微笑道:“侯爺地命相甚是怪異,貧道無法逆推,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逢兇總能化吉,愈兇愈吉。”
周宣笑將起來,敬禮道:“多謝仙長。”
周宣回到玉皇殿,有道人請去膳堂用早膳,米粥、鹹菜,倒也可口。
方縣令又領着周宣等人去道觀後地洗眼仙泉,說用此泉洗眼,眼睛格外明亮,周宣洗了好幾下,近視依舊。
巳時下山,周宣留下三百兩銀子修建三清殿,思遠道長一直送他們過了“息心巖”纔回去。
林涵蘊果然精神健旺了許多,拉着周宣的手走得很輕捷,倒是靜宜仙子象是累到了,秀眉微蹙,悶悶不樂的樣子。
周宣心想:“道蘊姐姐怎麼不高興?思遠道長不是說明年紅鸞煞就可解除嗎?不管是真是假,道蘊姐姐能解開這個心結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