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小周後微服私訪
月二十五日上午辰時,香如坊魏王鬥雞館人山人海,的人。
金陵、廣陵是棋風最盛之地,而黃星鑑名頭又是極大,隱然唐國棋界第一高手,因此,黃星鑑與周宣的對局吸引了兩京的大批棋迷,場面之盛絲毫不亞於半月前五癡與賈昌的鬥雞決賽。
圓徑百步的鬥雞館中心,端端正正擺放着一塊巨大的~八大棋士當中排名第七的吳渭南和排名第八的陳星垣分別坐在大棋盤兩端,他們二人是此次講解棋局的嘉賓。
還有四個不知從哪請來的壯漢,嗓門大、力氣大,是用來喊話和搬運黑白棋子的,那棋子可不輕,一顆足有好幾斤。
四個壯漢齊聲吼叫着介紹吳渭南和陳星垣,環形場館頓時響起一片喝彩聲,會下棋的都知道吳、陳,都在想:“這真是十年難遇的頂級棋戰啊,講棋的都是排名前十的大棋士,還有這麼大的棋盤,新鮮,真新鮮!”
當相貌奇古的黃星鑑和年少公卿周宣出現在場中,向四周看臺上的棋迷們團團作揖時,整個場館都沸騰了,看來古代人民追星熱情也很高啊。
周宣遊目四顧,看到了信州侯府的人全坐在東面看臺上,範判官、顧長史、古六泉、孫氏兄弟、林氏姐妹、羊小顰、念奴嬌、小香都來了,家丁來福經過十天的治療休養,身上地傷好得差不多了。也來爲姑爺助威。
周宣和黃星鑑只是來和觀戰的棋迷見個面、行個禮,他們當然不能在這裡下棋,鬥雞館安排了特別對局室,二人進到特別對局室,太子李堅和魏王徐勉微笑着迎上來,四癡作爲周宣的親隨,也在對局室裡。
周宣第一次見魏王是上回在勤政殿,他與魏博、皇甫繼勳正面交鋒,根本無暇與魏王寒暄見禮,這次才互致問候。魏王徐勉是個快活王爺,四十開外,白麪黑鬚,雅量非常,邀周宣三番棋結束後去魏府飲宴,到時來一場“魏王府圓社”與“皇家信州圓社”的友誼賽。
周宣與魏王、李堅說話時,黃星鑑一臉清高地袖手一旁,眼望屋頂,一副傲視公侯的高人派頭,頭仰得久了難免要低下來。這時他看到精緻的棋桌上、名貴的榧木棋兩旁除了棋盒之外還有兩個沙漏模樣的東西,便問:“這是何物?”
周宣回答:“這是計時沙漏,以限制棋士思考的時間。不然的話,一着棋想幾個時辰,外面那數千觀戰者可沒那個耐心。”
黃星鑑不忿道:“山人事先不知此事,山人不同意用這計時沙漏。”
周宣說:“計時沙漏又不是針對你一個人地,我也同樣受這沙漏限制,很公平,我們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也就是說一盤棋要下四個時辰,時間足夠了。”
黃星鑑問:“若是一方超過兩個時辰呢?”
“那還用說!”周宣道:“當然是按超時判負了,這也是鬥智,看誰算路深、算路快——黃山人莫非怯戰?”
黃星鑑冷笑道:“山人下棋從不知怯字,便依你,任你花招百出,棋上才見真功夫。”
二人紋對坐,猜先,黃星鑑執白先行。一想到先行的要貼還兩子半,黃星鑑就感到心裡不舒服。未開局就已經落後兩子半了。是個負擔呀。
沒有了對角座子的棋盤顯得空曠,黃星鑑思忖片刻。白棋第一子依然落在右上角星位上,畢竟星位的變化他最熟悉的,如此重大的對局穩健爲上。
周宣的第一手棋是左下的“三.3,這讓黃星鑑小小的吃了一驚,隨即再應了一個星位,周宣第四手下地是目外。
黃星鑑棋力高超,平時分先棋下得少,讓子棋下得多,目外是上手對付下手常用的佈局,這時見周宣使出目外來對付他,很是惱怒,心道:“欺人太甚,竟敢把我當下手對待,我必重重挫折你。”當即以小目掛角。
周宣就等着白棋的小目,一手大飛罩,“大斜千變”拉開序幕。
“大斜定式”號稱千變,可以說是步步陷阱、着着羅網,這是後世日本名人丈和地殺手鐗,丈和以“大斜千變”稱霸日本棋壇三十年,期間曾以三妙手擊敗後起之秀赤星因徹,赤星因徹因此嘔血而亡,可見“大斜”有多麼的複雜難解!
周宣對這些特別複雜的定式有濃厚的興趣,學着好欺負下手嘛,一個“大斜”象法寶一般祭出,對手一旦踏入陷阱,很有可能走崩,立馬就要推認輸,這樣的勝利周宣最喜歡,現在就祭出這“千變大斜”來對付黃星鑑。
周宣倒沒指望靠這個定式一下子擊倒黃星鑑,黃星鑑若是這麼容易被打垮如何能在十八大棋士中名列第四?周宣只想靠這個定式賺點小便宜就行。
黃星鑑自恃算路精深,憤然靠出,下棋就是這樣,你越是示弱退避,那麼這棋就越下越糟,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氣勢太重要了。
兩個對局者在下棋時,兩邊各有一個垂髫童子在轉沙漏,哪一方落子了,就把沙漏轉過來,細沙不流,時間靜止,另一方的沙漏則不停地流沙,表示棋手思考所耗的時間。
與特別對局室一牆之隔地鬥雞館廣場,大棋盤的講解正在進行,有兩個專門負責傳遞棋局進程的年輕棋士,把周宣與黃星鑑的落子位置告訴告訴吳渭南和陳星垣,吳、陳二人便命壯漢依次將陶製的黑白大棋子擺上,一邊講解,由那四個壯漢重複着齊聲吶喊,務必讓四周看臺上的數千名棋迷都能聽見。
吳、陳二人先介紹了一下此次三番棋採用地新規則。廢除座子,白棋先行貼還兩子半,在場的棋迷紛紛牢記,周宣的目地達到了,推廣圍棋新規則的第一步圓滿成功。
對於“大斜千變”,吳渭南和陳星垣都表示從未見過,變化之複雜讓人
迷,吳渭南說道:“信州侯是有備而來呀,這極有可專門練出來對付黃星鑑地‘飛刀’。”
在場地棋迷都知道什麼是“飛刀”,就是棋盤上特別厲害的招數。能給對手以致命一擊,一旦對手踏入陷阱,那麼中刀就難以避免。
棋迷們、尤其是棋力較低地棋迷對這種“飛刀”尤爲熱衷,一個個全神貫注聽吳、陳講棋,想學兩招。
東面看臺上單獨隔開的兩間雅座,一間是靜宜仙子、林涵蘊、羊小這些女子,隔壁一間是範判官、顧長史、古六泉、孫氏兄弟這些人,會下棋地都很專心地聽吳、陳兩位大棋士講棋,想知道周宣是不是佔到優勢了,不會下棋的則看熱鬧。
靜宜仙子面前擺着一塊棋盤。棋盤上布着二十餘枚棋子,正是大棋盤上講解的周宣與黃星鑑的對局。
靜宜仙子會下棋,但棋力平平。周宣曾經授五子與她下過一局,靜宜仙子依舊不敵,後來還是周宣讓她,勉強戰成平局,那之後靜宜仙子再不與周宣下棋了,只論茶。
林涵蘊眼望大棋盤,握着拳頭說:“周宣哥哥一定要贏。我押了周宣哥哥三百兩銀子的賭注,賠率是十賠十六,若是周宣哥哥贏了,我就能掙到四百多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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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徐勉生財有道,這樣重大的決戰豈有不開賭的,早個三日就開始下注了,金陵高官富戶多,估計現在的賭銀不下十萬兩。
靜宜仙子正對着棋局出神,忽聽叩門聲。是範判官的聲音,聲音有點發顫:“大小姐。有貴人要見你。”
靜宜仙子秀眉一蹙。心道:“範判官老糊塗了,女道見什麼貴人呀。”淡淡道:“不見。”
範判官很着急。又叫道:“二小姐,你請出來一下。”
林涵蘊去開門:“誰呀?啊——”
林涵蘊飛快地退回來,對靜宜仙子說道:“姐姐,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靜宜仙子一聽趕緊起身,就見三個男裝麗人翩然而入,前面兩個尤爲美麗,身材高挑,容貌酷似,好象姐妹一般,後面一個靜宜仙子認得,是到過江州的選秀副使鳳阿監。
前面地那個年齡略長的絕色麗人有一種雍容華貴之態,讓人不敢逼視,這應該就是小周後了,靜宜仙子趕緊拜倒:“女道靜宜,叩見皇后娘娘。”
小周後笑吟吟扶起靜宜仙子,目不轉睛地打量着這個女道士,說道:“平身,涵蘊也不要多禮,諸位都各自安坐。”
小周後見林涵蘊的這個女冠姐姐身材窈窕、容貌嬌美,那白裡透紅地臉頰吹彈得破,美得讓人嫉妒,心道:“這是出家的人嗎?這麼美的女道士就是出家也要招蜂引蝶,現在又住在周宣家裡,上次林涵蘊要周宣娶她姐姐,看來周宣與她早有私情!”
小周後在繡墩上坐下,清樂公主和鳳阿監站在她身後。
林涵蘊問:“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還有鳳阿監,你們都來看周宣哥哥下棋呀,娘娘你看周宣哥哥這局棋會不會贏?他是黑棋。”
小周後微笑道:“當然是宣侄贏了,本宮上次就聽你說過,周宣無論與人賭蟲、賭棋、賭茶,都沒有輸過,這次也不會例外。”
林涵蘊高興了,咭咭格格和小周後說着周宣以一隻猛蟲“摸不得”在洪州重陽蟲戰中無敵征戰的事,還把她讓都護府清客寫的《摸不得洪州奪魁記》背誦給小周後聽,林涵蘊讀十三經記不住,記這個倒是過目不忘。
小周後一邊聽林涵蘊說話,眼睛卻是打量靜宜仙子,看得靜宜仙子很難爲情,臉色更嬌豔了。
小周後問了靜宜仙子芳齡幾何?出家幾載?平日讀什麼經書?喜愛什麼茶?
靜宜仙子一一作答,心裡暗暗奇怪,她以爲皇后娘娘來這裡是談涵蘊與東宮的事,沒想到只問這些。
小坐了兩刻鐘,小周後起身回宮,靜宜仙子如釋重負,恭送皇后、公主出雅室小門。
小周後在一隊金吾衛的保護下出了鬥雞館,上車時特意讓鳳阿監與她同車,清樂公主另乘一輛。
寶馬香車,駛動。
小周後問:“鳳阿監,你看那位林大小姐怎麼樣?”
鳳阿監道:“稟娘娘,林大小姐是處子之身。”
“哦?”小周後柳眉一挑:“還是處子之身?”
鳳阿監道:“是,林大小姐脖頸處地處女紅暈很明顯,而且眼白微青,坐着時雙腿緊夾,的確是處子無疑。”
小周後相信鳳阿監的眼力,嘆道:“本宮以爲信州侯已經與這位林大小姐有了私情,所以林涵蘊才讓周宣娶她姐姐,看來二人是有愛慕之意,但都能發乎情、止乎禮,這信州侯稱得上是謙謙君子了。”
鳳阿監笑道:“信州侯在江州時與他妻子成婚後數月都未同房呢,被小人誣告是假婚,還上了公堂,還有針,因爲針父喪未滿,所以雖然與信州侯同居一處,但都能貞潔自守。”
小周後點頭道:“宣侄是個好兒郎啊,有這樣的侄兒本宮顏面也有光彩。”
話鋒一轉,說:“那林大小姐嬌滴滴一個美人,出家修道實在太清苦,本宮看她也是塵心未斷的,既然她暗地裡喜歡宣侄,那本宮倒要成全她,宣侄不是有這樣的佳句嗎,‘願天下有情人皆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鳳阿監,明日一早傳我旨意,召女道靜宜入宮覲見。”
“是!”鳳阿監很替靜宜仙子和周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