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周宣邀四癡、古六泉來東樓下棋,推行他的圍棋新座子、先行貼兩子半。
周宣好比馬融講學一般,身後美女環伺,羊小顰、念奴嬌,還有小香,這個捧手巾、那個遞茶盞,侯爺的生活就是如此幸福。
周宣擺出角部星位、小目、目外、高目、三三等多種定式變化,四癡、古六泉二人看得目眩神迷,真沒想到座子一去,這角部的變化竟足足複雜了十倍。
古六泉嘆道:“除了周侯爺,當今世上誰又懂得角部如此精確繁複的變化?即便是棋仙也要對周侯爺甘拜下風吧。”
周宣問:“棋仙是誰?”
古六泉道:“棋仙便是十八大棋士排名第一的張擬,此人成名後執白未曾敗過,執黑也僅負三局,棋力超羣,老朽無緣與他對局,也沒那個資格,黃星鑑曾經與張擬下過兩局授先棋,均是中盤敗,支撐不到官子勝負。”
周宣凝神想了想,忽問:“這個張擬是宋國人吧,是不是著有《棋經十三篇》?”
古六泉點頭道:“是宋國人,現居東京開封府,但沒聽說他著有《棋經十三篇》。”
周宣心道:“應該就是那位寫《棋經十三篇》的張擬,可能現在還沒到時候,他的《棋經》還沒寫出來。”說:“日後有機會一定拜會這位當世第一的張大棋士——哎,老四,你二哥難道不是前三大棋士?”
四癡搖頭道:“我二哥隱居山中。已經十年不涉俗世,他棋力高超,卻不好虛名,並不在十八大棋士之列。”
古六泉知道四癡的棋力現在已與他不相上下,便問:“老四先生,你那二哥地棋力難道還強過你和老三先生?”
四癡眼露敬服之色:“我二哥癡於棋道,我哪裡比得上,以前二哥都是和我下讓二子棋,現今我棋力有點長進。估計還是在讓二子與讓先之間,我三哥被二哥讓先都難得贏一次。”
古六泉大爲驚歎,他知道三癡的棋力,在十八大棋中可以排到十二、三位左右。即便是排名第四的黃星鑑,與三癡下讓先棋,最多也就是稍占上風,十局棋大約能贏六局。而四癡所說的二哥讓三癡先,三癡竟很難贏,那麼此人完全有能力躋身大棋士前三呀!
周宣搖頭道:“難以想象,一個隱居深山老林。缺乏與實力相當的對手較量的棋士能夠保持這麼強的棋力,棋力是要靠磨礪的,不磨礪棋感就會鈍——”
四癡擰起眉毛道:“主人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了?你別以爲你厲害。在我二哥面前你也就是讓先勝負。”
周宣笑道:“老四你急什麼。我相信老二很強。但我不相信他十年隱居山中不出,他肯定會偷偷溜出去找高手對弈。”
四癡不說話了。
古六泉與四癡依新規則下地第一局。四癡執黑後行,終局時白棋盤面多了兩子,貼兩子半,四癡勝半子。
四癡是實行圍棋新規則後的第一個受益者,喜得合不攏嘴。
第二局,四癡執白先行,四癡年輕,對新佈局領悟明顯強於古稀之年的古六泉,開局又佔了便宜,古六泉穩紮穩打,在中局時逐漸扭轉不利局面。
這棋一直下到深夜,三更後兩個人還在爲小官子錙銖必較。
周宣回頭看看,念奴嬌和小香都以手掩嘴,睡意可掬,羊小顰精神卻好,跪坐在周宣身後,雙瞳如水,明淨清澈。
周宣讓念奴嬌和小香先去睡,二女剛出門外,小香突然尖叫起來:“火!姑爺,那邊着火了!”
四癡反應尤其快,從棋邊眨眼功夫就出現在小香身邊,周宣也隨後奔出,就見梅香小苑西樓起火,火勢蔓延極快,聽到陳濟和孫氏兄弟驚慌叫喊的聲音。
周宣急道:“老四,快去救救他們,他們住在樓上,可能下不來。”
四癡一點頭,從腰間摸出一柄短刀遞給周宣:“主人小心,這火起得蹊蹺!”說罷,一躍而下,入梅林朝西樓奔去。
周宣左右一看,羊小顰、念奴嬌、小香三個弱女子,還有一個鬚眉皆白地古六泉,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只有他周侯爺還有兩下散手,當即命令她們原地站定,不要驚慌亂跑。
奉化軍邸驚譁起來,府兵、府役開始朝這邊奔來救火,範判官遠遠的就高聲喊:“周侯爺——周侯爺——”
周宣應道:“範大人,我沒事,你快去——”,突然全身寒毛直豎,感覺有巨大的危險迫近,當即身子急蹲,順手把站在他身邊地古六泉一把推倒。
就聽得尖利的破空嘯響劃然而至,一支三尺長的烏龍鐵脊箭堪堪從周宣頭頂一尺處射過,羊小顰驚呼一聲,整個人象是被什麼東西拖住一般猛地撞到門框上。
西樓底樓是一片火海,陳濟和孫氏兄弟困在樓上下不來,四癡飛躥上去,提着他們從樓上躍到樓下空地,因牽掛周宣安危,急急趕回,在梅林中聽到羽箭破空的利嘯,這聲音大不尋常,絕非一般弓箭,應該是那種榆木、~:人,一般聽到弓弦響時再閃避就已經來不及。
四癡大驚,從梅林中沖天而起,踏着樹梢朝弓箭射來的方向飛掠過去,剛纔那一箭如果射中了周宣,那肯定沒得救,這種箭太厲害了,所以他要抓到那個放暗箭地刺客,要將其千刀萬剮。
箭是從奉化軍邸地圍牆外射進來地,四癡立在圍牆上,牆外就是莫愁湖,並未發現有人,但那支箭分明就是從這個方向射去的。
四癡怒叫:“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一輪圓月當空,莫愁湖靜寂無聲
細波粼粼,映着月光好似千萬條銀蛇在遊動。
四癡也無暇在這裡搜索,雙足在牆頭一蹬,向東樓飛奔而去,他剛纔聽到羊小顰地尖叫,沒聽到周宣的聲音,難道已經一箭穿喉了?
四癡消失在牆頭之後。臨岸湖水中冒出一個溼淋淋的人頭來,虯髯獅鼻,目露兇光,正是李坤手下的神箭手——鷹眼杜麒麟。
杜麒麟手裡握着一把五尺長弓爬上岸。甩了甩腦袋的水,他知道剛纔那一箭落空了,真正的神箭手,羽箭雖然離弦。但還有一種神奇的感覺附在箭矢上,射中目標的剎那他都可以感覺到箭簇穿破皮肉、刺碎骨頭的聲響,但這次他沒有感覺到。
梅香小苑東樓上,周宣見羊小顰向後撞到門框上。大驚,以爲羊小中箭了,不顧危險爬起來去看她。見那支黑黝黝地長箭穿過羊小顰的衣袖。巨大的衝力帶着羊小向後跌出。“奪”的一聲釘在門框上,猶自入木三寸。
羊小顰還是很鎮定。搖頭說:“公子,我沒事。”
周宣用短刀割開她袖子一看,箭簇貼着她小臂而過,擦出一道血痕,殷紅地鮮血沿着雪白的手臂流下。
四癡這時躍上高樓,見周宣無恙,提着的心才放下,瞥了一眼羊小的傷,不以爲意地說:“一點擦傷,算不了什麼。”
周宣匆匆給羊小顰包紮,小香和念奴嬌去扶古六泉,古六泉呻喚道:“唉喲,老朽怕是骨頭斷了。”
剛纔周宣推他那一把用勁過猛,古六泉倒地時用手撐了一下,自己都能聽到“咔嚓”一聲臂骨斷裂地聲音。
周宣輕輕拍了一下羊小顰粉嫩的臉意示安慰,讓她先進房去,轉身來看古六泉,見他右臂骨折,連聲道歉。
古六泉道:“侯爺是救老朽呢,這箭太嚇人了!”
四癡撥下那支烏龍鐵脊箭,反覆把看,心有餘悸。
範判官這時趕過來了,見到暗箭,臉色都變了,原以爲是失火,沒想到是有人加害周侯爺。
周宣心道:“若不是我答應你的喊話,放暗箭的也不知道我在哪裡!”
但範判官顯然是無心地過錯,見到梅香小苑失火,安心侯爺安危,喊叫是最正常不過的,正巧被窺伺在一邊的刺客逮到機會罷了。
周宣命顧長史去請醫生來給古六泉接骨,給羊小顰重新塗傷藥包紮,免得傷口感染,這樣粉搓玉琢地手臂若是留下疤痕那就太可惜了。
周宣和四癡與範判官一道去“陽春白雪堂”向林氏姐妹問安,靜宜仙子和林涵蘊都已歇息,被喊叫聲驚醒,聽說梅香小苑失火,急急起牀穿衣。
周宣沒對靜宜仙子她們說暗箭傷人地事,省得她們擔心。
範判官緊急抽調府兵加強巡邏,奉化軍邸原來有六十名府兵,年初從江州又帶來了一百名水軍,當即由水軍將領祁將軍指揮,分成四隊,分四面把守。
顧長史安排陳濟、孫氏兄弟及其僕從到另外院落暫住,梅香小苑西樓已經沒法再住人,燒塌掉了,好在這是獨立地小樓,火勢不會蔓延到別處。
周宣、範判官、顧長史、祁將軍,還有四癡,在邸廳議事,一致認定罪魁禍首是魏博,範判官氣憤地說:“侯爺,下官明日與侯爺一起進宮告御狀,京畿之地竟然縱火殺人,這不是謀反又是什麼!”
周宣皺眉道:“西樓縱火的一定是內賊,故意造成混亂。”
範判官與顧長史對視一眼,一齊點頭。
周宣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問四癡:“老四,看到來福沒有?”
四癡道:“我沒看到,來福住在一樓,着火時應該很快能跑出來。”
周宣急了,出了這麼大地事,忠心耿耿的來福肯定會來向他問安的,但一直沒看到他,來福出事了?
周宣和範判官帶着一隊府兵急急回到梅香小苑東樓,火已撲滅,小樓燒得漆黑,塌了半邊。
檢點原先住在東樓的人,陳濟、孫氏兄弟和他們的奴僕共十二人一個不少,單單不見來福!
顧長史道:“莫不是來福睡得死,起火時沒跑出來?”
周宣搖頭,來福雖然算不上機靈,但不至於遲鈍成這樣!
兩個府兵冒着樓倒塌的危險鑽到來福住的那個房間,沒發現裡面有人。
找遍整個奉化軍邸,來福無影無蹤,據孫戰的僕人說,夜裡亥時還看到過來福,後來就回房睡覺了。
範判官、顧長史不知來福被抓的利害,說:“如果是魏博下的手,他們抓一個家丁做什麼?”
周宣看了看四癡,這裡知道魏覺死因的只有三個人,周宣他們敢殺不敢抓,四癡他們抓不到,只有抓來福。
周宣沉聲道:“必須揪出內賊,我纔好向魏博要人,來福一定要救。”
奉化軍邸進行人員大清點,除了來福,其餘府兵、府役、僕傭、廚子共兩百一十人,一個也不少,然而要在這兩百一十人當中找出那一個或兩個內賊談何容易!
奉化軍邸有四個門,夜裡每個門都有兩名府兵把守,起火時這八名守門的府兵都在把守大門,並未擅離,也未看到有其他人進出,當然,他們說的話不見得可信。
周宣沉思了一會,急命範判官叫來幾個林黑山從江州帶來的親兵,這幾人應該是可靠的,在邸廳中佈置了一番後,命人把六十名府兵召集到邸廳前,這六十名府兵都是奉化軍長駐金陵的,三年一輪換,明年就是輪換年,周宣懷疑內賊就是這六十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