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李雲渲和南宮簫終是玩了一天,體力跟不上,天還沒黑就昏昏欲睡了。蕭紫依等他們都各自回房睡覺之後,一個人習慣性地回到自己的書房。
一推開門,乍然看到桌上的那枝桃花,那種在暈黃的夕陽下柔和的粉色讓蕭紫依的心猛然間一怔。
是了,今日過得如此的緊張,緊張得她都忘記她的案頭上還放着一枝桃花。
蕭紫依走了過去,把瓶中的清水換了一下,然後靠在軟塌上望着開得燦爛的桃花發呆,順便整理她今天所發生的事。
裝着三片桑葉的金筐裡爲何會憑空多出來那麼多桑葉?那是金筐又不是聚寶盆,放什麼多什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做過了手腳。
是皇后?蕭紫依想起皇后在拉開綢布之前那抹詭異的笑容,和看到滿筐的桑葉之後震驚的表情,根本就表示事情並沒有像她預料中的那樣發展。
那麼,皇后本來期待中的結果是什麼呢?
難道是應該金筐裡沒有桑葉嗎?
蕭紫依緊緊地閉了閉雙目,覺得眼前的夕陽映在眼簾裡是一片悽慘的血紅。
終是她太天真了嗎?從主動讓她當親蠶使開始,在那個笑得甜蜜的容顏下,皇后想的只是藉機除掉她嗎?
也是,怪不得那天求問她,是否讓湛兒在她這裡上課,她答應得那麼快。現在想來,那只是爲了安她的心而已,反正若是她被指責爲觸怒神靈,現在擁有的一切就會立刻被收回,再無半點現在的逍遙自在。
蕭紫依覺得渾身發冷,終是站起身把書房半敞開的窗戶關嚴,彷彿這樣就會讓自己更加安全一些。可是她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皇后爲什麼看她不順眼?是她提出要湛兒在她這裡唸書嗎?不對。不可能只因爲這麼點事情。難道是還有什麼事情是原來的蕭紫依知道,但她卻不知道的?而且皇后還以爲她知道的……
真是像繞口令,蕭紫依自嘲地笑了笑。八成這次又是師兄暗中幫了她吧,要不然誰還會有那個能耐,出入祭壇而不被人注意呢?也就是祁墨有那份閒心,把金筐裡頑皮地裝滿了桑葉。
蕭紫依怎麼也沒想到幫她地會是兩個小孩子。雖然小孩子進出祭壇也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她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巧。獨孤炫是覺得此事不值得一提。李雲渲也只是單純的覺得蕭紫依是好人,不想她倒黴而已,也沒覺得這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她心裡還在忐忑獨孤炫自作主張多放了那麼多的桑葉,會不會反而給公主帶來麻煩,所以她也沒有多提一句。
蕭紫依左右思量了一會兒。還是毫無解決辦法。皇后對她有敵意,她又能怎麼樣呢?對方是後宮之主,天下之母,就算一開始對她的毒殺和刺殺都是皇后所爲,她也沒有證據證明。
蕭紫依站了許久。恍惚地扶着桌子,看着案几角上的那枝桃花。忽然間,她體會到了南宮笙爲何退避在家。拒絕出仕。
爲了爭權奪利不擇手段是這裡最真實的生存準則。這裡地人爲了保護自己,無論是自己的親人、恩人還是對自己有過幫助的人,只要有可能對自己不利,就都要想辦法除掉。
這種沒有感情的地方,她不知道她能呆多久。
南宮笙無意仕途,寄情於術數和山水,未嘗也不是一種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他肯定對官場中地險惡有清醒的認識,做別人的卒子或者屠刀。還不如做個宅男悠然自得。
看着夕陽的餘暉一點點地從地面上撤離,蕭紫依心底升出在偌大的宮廷裡孤立無援地感覺。以前,她還能相信蕭景陽是真心的對她好,皇帝是真意的爲她好,可是現在是他地母親他的妻子要對她不利。她又能有什麼奢望呢?
蕭紫依甚至還想着,若是在湛兒心裡。到底是皇奶奶重要,還是她這個相處也就一個多月的姑姑重要呢?
正無法剋制胡思亂想中,蕭紫依忽然聽到書房外有腳步聲傳來,連忙收拾好自己臉上的表情,隨手抽出一本書拿在手裡。
門開,蕭紫依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去,意外的發現居然是一臉凝重的蕭景陽。
“皇兄,你怎麼來了?親耕禮好玩嗎?等明年紫依去那邊玩吧。”蕭紫依笑盈盈地站起來說道,心下卻自嘲地想到她是否還能在宮裡呆到明年這個時候。
蕭景陽沒想到蕭紫依會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反而準備好地說辭一句也用不到,只能喟然道:“還好,正好從國子監那邊回來,順便來看看你。”他其實是得知了親蠶禮上的“祥瑞”之後,就立刻想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不知道母后爲何突然會對蕭紫依看不順眼,要做這麼大的手筆,居然敢在祭禮上動手腳嗎?
寧可拼着父皇對她死心,也要把蕭紫依除去嗎?
蕭景陽立在她身前,眼中看着夕陽映照下他這個可愛的妹妹擡起頭天真地望着他,心底一陣刺痛。母后爲何連芸姨的女兒都容不下?他原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母后早就看淡了當年地往事。
結果天真的是他。
蕭景陽看着面前地蕭紫依,慢慢地把她和另一張容顏重合在了一起,恍惚間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春天的晚上。一樣是這樣的夕陽,一樣是這樣剛下過雨後清新的空氣……
蕭紫依仰着頭,把蕭景陽深邃的雙眸中掙扎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頭溫暖了許多。至少他還有掙扎,但是這些事,他又何必挑明說出來。她自己心裡知道就夠了。蕭紫依正打算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忽覺得雙肩被蕭景陽緊緊按住,詫異地睜大雙目問道:“皇兄,你怎麼了?”
蕭景陽被蕭紫依那一聲“皇兄”叫得一愣,放在蕭紫依雙肩上的手反射性地一鬆,尷尬地輕咳一聲。他的視線卻落到蕭紫依的手裡,然後哂然道:“沒什麼,紫依,你手裡的書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