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瑾瑜是半夜的時候醒來的,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覃初柳的鼻息。熱氣均勻地噴在他的手指上,他才放下心來。
他側過身,一瞬不瞬地看着覃初柳。
即使在睡夢中,她依然緊皺着眉頭,握在他手心裡的小手也冰涼冰涼的。
賀拔瑾瑜以前一直覺得覃初柳不是個嬌弱的人,至少不像其他女人那般柔弱。
可是此刻,他覺得他錯了。覃初柳和其他女人一樣,一樣的敏感、脆弱。
她知道疼,也會絕望、害怕,她只是不說罷了。
就像在京城的時候,谷良被害,她帶着冬霜去鎮國公府,她能夠眼睜睜地看着譚氏被殺。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殺,她難道不害怕,不恐懼,午夜夢迴不會想到當時的情景嗎?濃濃的恨意到了釋放,可是接踵而來的卻是無法言明的恐懼。
她從未說過,他也從未問過。現在,他很後悔。
以前,是他對她的關心不夠,他只以爲她懂事堅強,其實,她也需要他的體貼呵護,她也需要他好好保護。
賀拔瑾瑜長長嘆息一聲,伸手想要把覃初柳攬在懷裡,但是又顧忌着她腰側的傷,最後只一條手臂輕輕地搭在她身上。
饒是這樣,睡得極不安穩的覃初柳還是感覺到了,她突然睜開眼睛,第一反應竟是掙扎。
“放開我……”話出口,覃初柳才意識到現在是在自己家裡,攬着她的人是把她救回來的賀拔瑾瑜。
“對不起……”她想說認錯人了,只是剩下的話還不及出口。她的脣便被堵上。
他的吻並不熾烈,且格外的小心翼翼。覃初柳感受着脣上的私磨,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他的脣才從她的脣上離開,他的雙臂支撐在她身子的兩側。兩個人的距離呼吸可聞。
他就這麼盯着她,目光中有她從未見過的柔情和眷戀。
“柳柳,我以後再不離開你,一步也不離開。”良久之後,賀拔瑾瑜幽幽開口。
這是承諾嗎?不,不是。他的鬱氣那樣淡,就像最平常不過的輕語呢喃。
這不會承諾嗎?不,這是承諾!因爲她從他的眼神、表情中看到了認真。
他是害怕了吧。她被劫這麼久,杳無音信,她在等待中漸漸絕望。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他早早放棄,那麼他們……
覃初柳不敢往下想,只輕輕擡手,撫上他瘦削憔悴的臉頰,“那你怎地瘦了這麼多?過幾日咱們就成親了,你該養胖些纔是,這樣不好看。”
“好”,賀拔瑾瑜輕聲應下。又道:“你也該長胖些。”
覃初柳輕輕點點頭,兩個人長時間的靜默,彼此卻不覺得尷尬。只有化不開的濃情在兩人之間遊蕩。
不知道過了多久,賀拔瑾瑜翻身躺下,“柳柳,你受了傷,把婚期延後好不好,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再成親。”
覃初柳摸了摸自己的腰,木木麻麻的疼。根本動不了。鬱皎那幾腳下了死力氣,當時她就疼得不行。現下雖然不似那時那般疼了,但是細細回想,還是覺得可怖。
“好”,覃初柳並不反對,她的腰不好,根本不能下地走動。她成親的時候,總不能一直讓人揹着或者是擡着吧。
想到鬱皎,覃初柳又想到了蕭白和趙蘭,於是便向賀拔瑾瑜問起他們的情況。
賀拔瑾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淡淡地說道:“他們這般對你,我總不會叫他們好過。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好養傷就好。”
覃初柳見賀拔瑾瑜不願多說,便問起了別的事情,“他們的下落你不願說,那你總該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他們,怎麼找到我的吧。”
這個賀拔瑾瑜倒是沒瞞着她,與她細細說了。
原來那日從華令朝那裡得知華老大夫深夜被蕭白帶走,賀拔瑾瑜便在全鎮懸賞找尋華老大夫。
華老大夫在太平鎮不說人人識得、認得,至少八成的人都認識他。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過一個多時辰,賀拔瑾瑜就得到一條有用的線索,有人半夜出恭的時候恰巧看到華老大夫跟隨一個男人從街上走過。
賀拔瑾瑜沿着華老大夫走過的那條街尋,竟然發現那條街是通向採香院後院那片宅區的。
宅區不大,只有兩條巷子,十幾戶人家,且還有好幾戶私娼,和前面的花柳街遙相呼應,只不若花柳街熱鬧繁華。
早前尋人的時候,賀拔瑾瑜的人尋遍了太平鎮,卻獨獨忽略了這兩條巷子,實在是因爲靡鴇子對這兩條巷子太熟悉,巷子裡的每一戶人家她都識得,每一個私娼她都接觸過。
她壓根就沒想到覃初柳會被藏在那裡,從一開始便自動排除了那裡。
賀拔瑾瑜也多次站在採香院二樓俯瞰整個太平鎮。採香院二樓的視野很好,大半個太平鎮都盡收眼底,而後面那兩條巷子卻根本看不到。
是以,他們尋了那麼多天都沒有尋到。
賀拔瑾瑜發現這一疏漏之後,當即便調回大批手下挨家挨戶地搜那兩條巷子,果然,在一個小院兒裡搜到了蕭白他們。
也正因爲賀拔瑾瑜的及時出現,華老大夫還逃過一劫。
蕭白的娘中迷香的時間應該是酉時末,那個時候蕭白應該還沒睡,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蕭白的娘下迷香的人,肯定就是自家人。
華老大夫的一些言語已經透露他猜到了真相,趙蘭怕他把真相告訴蕭白,便想着殺人滅口,只是還不等她動手,賀拔瑾瑜就找來了。
華老大夫把自己的猜想和賀拔瑾瑜說了,賀拔瑾瑜首先懷疑的就是趙蘭,家裡除了蕭白就是趙蘭。
蕭白自然不可能把覃初柳送走,那麼,有可能的人便只有趙蘭。
賀拔瑾瑜的手下不乏用刑的高手,幾招下去,趙蘭便招了供,直說自己把覃初柳交給了採香院的鬱皎。
於是乎,纔有了後來賀拔瑾瑜出現在採香院後院兒,及時找到覃初柳這些事情。
“柳柳,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能想的再周密些,也不至於那麼晚才尋到你。”賀拔瑾瑜很是內疚地說道。
他現在都不敢回想他把覃初柳從炕櫃裡抱出來時的情景。她的臉白的幾近透明,呼吸也時斷時續,更加駭人的是她裙子上的血跡。
大半條裙子都被染紅,一個人身上纔有多少血,而她那時竟然留了那麼多的血。
幸好他久未歸遼河郡,諸葛先生尋了來,這才及時給覃初柳看了診,堪堪保住了她的命。
只要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這兒,賀拔瑾瑜突然又把覃初柳攬在懷裡,親了親她的臉頰,“睡吧柳柳,你要好好養傷,好早日嫁與我。”
賀拔瑾瑜把他們的婚期推到了一個月之後,按說天家賜婚,他們是沒有權力更改婚期的,不過現在天家打仗的事情還忙不過來,哪裡還有心思管他們,所以賀拔瑾瑜就擅自做了主。
覃初柳在炕上躺了足足有半個月才勉強能下地。這半個月裡,村裡不少人來看望她,特別是紫蘇,幾乎天天過來。
開始紫蘇過來的時候覃初柳還不在意,可是半個月天天如此,且每次過來必會給她把脈,覃初柳便覺出不對來。
這日紫蘇過來還要給她把脈,覃初柳卻沒有應允,而是問道:“紫蘇,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爲什麼天天給我把脈?”
紫蘇眼神閃躲,最後也只道:“你這次的事情實在太駭人,你傷沒好,不讓我把把脈我總不能放心。”
紫蘇躲閃的眼神沒有逃過覃初柳,覃初柳心裡已經坐實了紫蘇有事瞞着她。
既然是要把脈才能知道的事情,紫蘇不肯說,她還可以問諸葛老先生。
於是紫蘇走了之後,覃初柳就佯裝腹痛,請諸葛老先生給她看診。
賀拔瑾瑜和元娘也跟着進了屋,覃初柳怕諸葛老先生當着他們的面不肯說實話,便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元娘倒是沒有發現異常,倒是賀拔瑾瑜,臨出房間的時候回頭看了覃初柳好幾眼,且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等房間裡只剩下覃初柳和諸葛老先生兩個人,覃初柳便問道:“諸葛先生,我並沒有腹痛,叫您過來只是想問您,我的身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諸葛爾好似猜到了她叫他過來的目的似的,面上並未現出驚訝的神色。
靜靜想了片刻,諸葛爾還是實話道:“覃姑娘,早前我就一直不看好你與瑾瑜,現在更甚。不過,我不反對你嫁給我們瑾瑜,只一點希望覃姑娘應允,爲了瑾瑜的子嗣,莫要做那等無知妒婦。”
“諸葛老先生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大明白?”其實,覃初柳心裡隱隱有一種猜測,埋在被子下的手已經緊握成拳,只希望諸葛爾說出的答案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可惜——
“恕我直言,覃姑娘來癸水的時候被下了邪藥,且腰側受到重創,傷了根本,以後想要懷有子嗣幾乎無望。”說到這裡,諸葛爾擡頭看了一眼面上毫無波瀾的覃初柳,“大婚之後,瑾瑜會昭告天下,稱遼河王,遼河郡獨立成國。所以,請覃姑娘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