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不明白,這要如何見證?
不過她見冬霜並沒有多說的意思,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只讓冬霜上了炕,晚上陪她一起睡。
重新躺回到被窩裡,興許是因爲冬霜在的緣故,她的心緒平穩了很多,不大一會兒就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黑暗中,只冬霜還睜着紅腫不堪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二天,家裡的幾個女人便湊到一起,商量起冬霜的事情來。
這樣的事情梅婆子最有發言權,她年紀最大,經歷的事情也多,就算自己身上沒發生過,也總看過聽過。
聽冬霜說了她的要求,梅婆子便有了主意。
當天下午,覃初柳和劉芷卉幫冬霜換上她用顫抖着的手一針一線縫製的嫁衣。
早前在京城的時候,冬霜每每和覃初柳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手裡便拿一些小東西縫製,覃初柳都沒有在意,現下看到這套手工不怎麼精緻,卻逢的十分用心的嫁衣她才知道,原來冬霜早就開始爲自己準備了。
她的嫁衣很簡潔,上面什麼刺繡的花紋都沒有,她顫抖的手能堅持做完一套衣裙已經十分不易,這個時候也沒人在意它上面有沒有紋飾了。
梅婆子給她絞了臉,又梳了婦人的髮髻,劉芷卉給她化了豔麗的妝容,元娘和覃初柳則挑揀出一套喜慶的首飾頭面給她佩戴上。
等一切準備就緒,差不多也傍晚了。
家裡只有梅婆子和戚老頭兒算是長輩,自然坐到上首,其他人則依次排坐下來。
他們剛坐定,冬霜便捧着谷良的骨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沒有蓋蓋頭,因爲禮成之後,沒有人給她掀開。
大紅的繡鞋在裙裾之下若隱若現,每一步走的都那般紮實、堅定。
房間到正堂的距離不遠。往日走也不過幾息之間。不過現下冬霜特意放緩了腳步,所以走過來要耗費了往日三四倍的時間。
進到正堂裡,也沒有人喊禮,她只抱着罈子默默地朝外磕了頭。然後又給坐在上首的梅婆子和戚老頭兒磕了頭。
梅婆子眼裡早閃出了眼淚,等冬霜的頭磕下去,她就再忍不住,眼淚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覃初柳的鼻子也酸酸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兒。
可是從始至終,冬霜一直都沒有掉眼淚。一向面無表情的臉甚至始終帶着微笑,那麼美,又那麼悲涼。
夫妻對拜的時候,她把罈子放到自己對面,朝着罈子磕了個頭。
禮成之後。覃初柳和劉芷卉扶着冬霜回了房間,房間也被精心的佈置過,窗紙上都貼了大紅喜字,很是喜氣。
她們兩個幫着卸了妝,又換上常服。只發髻還是婦人的髮髻。
她們收拾妥當出來,元娘他們也把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擺了出來,這是戚老頭兒精心烹製的喜宴,每一道菜餚都有非常好的寓意。
冬霜身邊空出一個位置來,碗筷卻好好的擺放着,那裡,永遠都是谷良的專屬位置。
不管心裡如何難過悲傷。此時大家的臉上都帶上了笑容,舉杯祝賀冬霜新婚大喜。
冬霜也不推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以後不光是冬霜,她還是谷良,她要爲谷良好好的活着,做他要做的事。守護他要守護的人,代替他好好的在這個家裡生活下去。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的吃飯,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小河去開門,不大一會兒就帶着安冬青進來了。
昨天傍晚覃初柳他們回來安冬青就想過來,卻被小高氏攔住了。元娘母女離家這麼久。剛回來自然是要和自己人說話,他去了算怎麼回事兒。
安冬青想想也是,這纔沒有衝動地去覃初柳家。
今天又被他爹壓着去地裡幹了一天活,傍晚回到家連飯都沒吃便顛顛地跑過來了。
看到門窗上貼着的大紅喜字,安冬青十分的不解,“小河你又成親了?”
說完,他見大家都怪異的看着他,特別是小河,眼神很是不善,他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張嘴,實在是不會說話……”
他確實不大會說話,且慣會壞事兒!覃初柳怕他再說什麼攪大家興致的話,趕緊起身走到他身邊,“表舅舅,咱們進屋說話。”
“今天到底是誰成親啊?你們剛回來就成親,這也太趕了點兒。”進到房間裡,安冬青便問覃初柳。
覃初柳請他坐了,又給他倒了茶,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除了谷良和冬霜的事情,譚紹維沒死以及她被封縣主和賜婚的事情也只一句話帶了過去。
聽完覃初柳的話,安冬青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谷良在咱們安家村生活了這麼久,和村裡人都熟稔,人更是沒的說,最是熱誠,我早把他當成了咱們自己人。”安冬青抹了抹眼淚,感慨道。
“他一直都是自己人!”覃初柳也附和。
安冬青點了點頭,“是啊,他一直都是。”
想了想,安冬青低聲問覃初柳,“你剛剛的意思是,以後冬霜就留在咱們安家村了是不是?”
覃初柳頜首,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問,正待問個究竟,就聽安冬青繼續說道,“那我明日送他們一個新婚大禮。”
既然是送禮,自然是神秘一些纔會有驚喜,覃初柳便沒有多問。
暫時放下谷良的事情,安冬青又回憶起覃初柳剛纔說的其他事情,“柳柳現下是縣主了?那以後咱們見你是不是要磕頭?”
安冬青的腦子似乎和別人不大一樣。別人聽說她被封了縣主,最先想到的都是她怎麼就被封縣主了呢,只有他第一句問的竟然是這樣的問題。
“不用,我最是不耐煩那些個禮節。再說,我連這個縣主有哪些講究都不知道,哪裡懂什麼禮節上的事情。”覃初柳老老實實地答道。
確實是這樣,自從她被封縣主之後,生活幾乎沒有變化,總在她身邊出現的就那麼幾個人,他們對她的態度沒變,她便也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覃初柳。
按說她要去和親,天家總要派幾個懂規矩的教習嬤嬤教導她規矩的,不過因爲沈致遠的插手,這些事情便也免了去。
安冬青一聽說不用講那些個規矩,頓時鬆了一口氣,“不講那些虛禮好,要不一家人都生分了。”
安冬青還想問問覃初柳的婚事,但是想到自己畢竟不是女眷,且覃初柳還是個準新娘,在外人面前提自己的婚事只怕她小姑娘太害羞,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表舅舅,你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事?”屋裡沉靜了半晌,覃初柳開口問道。
安冬青想了想,要說事情,好像也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要說,可若是沒事說,他着急忙慌地來這一趟幹啥?
於是,他便把從覃初柳走後一直到她昨日回來,安家村發生的大事小情一一說了。
其實也沒發生什麼大事,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小事。安冬青說的興致勃勃,覃初柳也聽得十分認真。
在覃初柳看來,安家村發生的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比京城裡發生的那些大事有趣多了。
足足說了有一個多時辰,安冬青才說完。口乾的不行,他咕咚咕咚喝乾了杯子裡的茶,覃初柳很有眼色地又給他添了一杯。
安冬青嘿嘿地憨笑起來,“真沒想到,有一天縣主也能給我倒茶,以後我就講給我孫子聽。”
覃初柳很是無語,瞥了安冬青一眼,自嘲道,“我這算哪門子縣主,你沒聽我的封號嗎,莊良縣主,就是莊稼和糧食,哪有什麼稀罕的。”
“怎麼不稀罕”,安冬青很是不贊同,“不管是啥縣主,總歸是縣主吧。早前你姥姥姥爺還要和你們斷絕關係,現下若是知道你是縣主了,不得後悔死啊。”
他們恐怕在知道覃初柳手裡有那麼多銀子,還認識那麼多人的時候就把腸子悔青了。
不過,覃初柳倒是真想看看往日總是給她們找麻煩的那些人知道她是縣主了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最可惜的就是崔氏,她現在瘋了,她就是變成了皇后崔氏恐怕也什麼都不知道。
覃初柳正在這裡想着安貴一家人的態度呢,安冬青就說起了安貴家的事情。
“他們也是沒個消停的時候。大海那兩個媳婦啊,整日裡鬥來鬥去的,別人家都是越過越好,只他們家,日子倒是越過越窮。前幾天我還聽貴叔抱怨,說是別人家的莊稼都收的好,只他們家的莊稼不成實,收的還不趕人家一半兒多。他也沒看看人家怎麼在地裡伺候莊稼的,只他們一家整日待在家裡,就跟那房子沒有人就能跑似的。”
說到安貴一家,安冬青忍不住抱怨起來。別人家都富裕,只他們家窮,這不是拖全村的後腿嗎。
他也去勸過大海幾回,家裡留一個媳婦看崔氏,收拾屋子做飯就成,另一個去成衣作坊做點兒,一年下來也賺不少錢。
可是這都過去多久了,大海家裡兩個媳婦還沒商量好哪個在家哪個出去幹活。
“表舅舅,水至清則無魚,咱們安家村這麼大個村子,怎麼還沒有幾戶格楞子的,你盡到心就是了,至於他們過得好不好,那全得看他們自己。”覃初柳勸解道。
安冬青無奈地搖搖頭,“話是這麼說,就怕他們自己破罐子破摔,走了歪門邪路反過來禍害咱們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