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手指了指天,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是啊,”覃初柳點了點頭,“傻蛋沒騙你,就是他說的那樣。”
賀拔瑾瑜把元孃的身世全都給元娘說了,在大牢裡的時候覃初柳還擔心元娘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不過現下看來,元娘還算淡定,至少比她想象的好。
“哎呀,就跟戲裡唱的似的。”元娘感嘆道,“娘好幾天都沒緩過勁兒來。那咱們以後咋辦啊,柳柳?”
其實元娘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了,她已經染上歲月痕跡的臉上滿是期待,希望覃初柳能給她一個讓她心安的答案。
覃初柳有些心疼,她是自己猜出來的,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
可是元娘不同,她是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當時她身邊還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定然十分惶恐。
她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呢?這個問題沒有人比覃初柳更清楚了。
“以前咋樣,以後還咋樣唄!”覃初柳輕鬆地說道,“這件事皇上指定不能擺到明面上說,畢竟是先皇的秘辛。既然不能放到明面上,自然也就不會管咱們了。我看,等過些天咱們就能回家了!”
“真的,太好了!”元娘雀躍的直拍手。
元娘沒見過自己的親爹,親孃的那一點兒事也是聽梅婆子說的,要說她和親爹孃的感情有多深,誰都不會信。
而且她也是個沒多大追求的,家裡不缺吃不去缺穿,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的她就知足了。
基於這兩點,覃初柳斷定元娘更喜歡過回以前的日子。
只是,已經有許多人、許多事不同了,想要和以前完全一樣,註定是不可能了。
此時,在鎮國公府裡。譚紹維跪在地上,給上座的鎮國公和寧氏磕了頭。
“父親,母親,兒子求你們。這一次就遂了兒子的心願吧。”
譚弘道一張胖臉拉的老長,面上的表情雖然還算鎮定,但是顫抖的連茶盞都拿不住的手還是把他的慌亂展露了出來。
寧氏則更是誇張,她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譚紹維。
半晌之後,寧氏才拉回自己的神智,驚訝地說道,“那,那個元娘是先皇的閨女,那。那不就是……這樣好啊”,轉頭看向鎮國公,“若是把她們母女接回來,那咱們紹維不就是駙馬了嗎!”
“駙馬個屁!”鎮國公把茶盞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顫抖着手指着譚紹維。“你個不孝子,這件事你早怎麼不說?若是早說,咱們早做準備,也不會讓那死丫頭和她娘進京了!”
譚紹維苦笑,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啊。
昨天,賀拔瑾瑜找到他,與他長談了一次。
他以爲還是談覃初柳和冬霜的事情。沒想到賀拔瑾瑜竟然還告訴他元孃的真實身份以及覃初柳這次被下獄的主要原因。
他若是早知道元娘是這樣的身份,早些年就該狠狠心跑回安家村,守住她們母女,決不讓她們母女有機會來這是非之地。
“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寧氏很是不喜鎮國公的態度,“元娘可是皇家人,那可是公主。咱們紹維尚公主有什麼不好!”
鎮國公頭痛不已,心道女人果然是頭髮長見識短,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母親,你可知道大長公主的名諱?”譚紹維比鎮國公有耐心。
“元……啊,竟然是一樣的!”寧氏更加驚詫。驚詫過後便是惶恐,她也想明白這裡的關鍵了!
皇家,怎麼可能有名諱相同的公主。
大長公主是太后所生,是當今的親妹。那個元娘算什麼,是先皇和外面的野女人生下的孩子,怎麼能一樣!
“那要怎麼辦?”事關兒子的命運,寧氏有些慌了,帶着些僥倖的心思問道:“紹維,皇上還不知道你們的事吧?”
鎮國公也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等着他回答。
“父親,母親,我剛纔求你們成全的就是這樣事!我要和元娘在一起,讓皇上知道柳柳是我們的孩子!”譚紹維決絕地說道。
寧氏還沒反應過來,鎮國公已經抓起桌子上的茶盞直直地朝譚紹維甩了過來。
譚紹維不避不讓,茶盞正好砸到他的額頭上,登時便有鮮紅的血液沿着臉頰流下來。
寧氏趕緊衝過來,想用帕子堵住他的傷口,他卻躲開了。
“父親,母親,你們就讓兒子賭一次吧,不管是好還是不好,兒子都想試一試!”譚紹維懇求道。
寧氏不解,賭,賭什麼!
鎮國公確卻明白了譚紹維的意思,男人是應該有野心。若是皇上還顧念着一點點血脈親情,就算不認回元娘母女,定然也不會虧待了她們。
這樣,譚紹維甚至譚家可就借了元娘母女的光了。
若是皇上一點兒親情都不顧念,不顧元娘母女的生死,那她們也不過就是回安家村過以前的日子罷了。
鎮國公有些鬆動了,看了滿臉是血的譚紹維一會兒,他終於鬆了口,“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若是日後有什麼變故,鎮國公府可不會替你出頭!”
他是在提醒譚紹維,若是事情發展到最壞的時候,千萬不要把鎮國公府拉下水。
譚紹維第三次給鎮國公和寧氏磕頭,血紅的臉上已經滿是喜色,“謝父親母親成全。”
等寧氏緩過神來的時候,譚紹維已經興高采烈地跑走了,上首的鎮國公則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寧氏徹底火了!
“好你個譚弘道,你爲了鎮國公府連自己的兒子都能捨得!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與你和離!”說完之後,寧氏也一甩袖子走了。
譚弘道卻巋然不動。
他搖了搖頭,自打他揹着寧氏偷偷和沈國公接觸被寧氏發現後,和離這個詞就經常掛在寧氏的嘴上,他都已經習慣了。
譚紹維有些興奮,沒想到賀拔瑾瑜告訴他的說辭還真的管用,早知道這樣。他早就該這麼說。
不對,早他也不知道元孃的身份。
不對,早是賀拔瑾瑜那個臭小子沒告訴他元孃的身份!
歸根究底,錯還是在賀拔瑾瑜!臭小子都不知道要討好未來岳父大人。以後絕不能夠讓他好過。
譚紹維心裡算計着,腳步輕快地往覃初柳家走去。
這一日京城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道盛景,鎮國公府二公子滿臉是血的從府裡出來,喜滋滋地在街上游走。
不少人猜測,二公子是瘋了,徹底的瘋了!
還有不少好事兒的百姓跟着他走,想看看瘋了的二公子到底要幹什麼去。
譚紹維早發現身後跟着的百姓了,他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任由他們跟着。
聲勢越大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這是賀拔瑾瑜與他說的。
賀拔瑾瑜,又是賀拔瑾瑜,譚紹維咬牙,那個臭小子太聰明瞭,以後他們柳柳會不會吃虧。
喜悅夾雜着憂慮。譚紹維終於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覃初柳家。
站在門口定了定神,嚥了口口水,譚紹維這才緊張萬分,顫抖着手敲響了院門。
敲到第五聲,院門吱嘎一聲開了,裡面的人見到一臉是血的譚紹維臉上無甚波瀾,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今日家裡沒有剩飯剩菜,你去別家要吧!”
不知道譚紹維運氣好還是不好,開門的是冬霜。
說完之後冬霜便要關門,譚紹維哪裡肯罷休,雙手扒着門扇,用腳搪住門。朝院子裡大喊,“柳柳,元娘,我回來了……”
柳柳,元娘。我回來了……
這句話放在他心中多久了?
多少個深沉綿長的夢裡,他推開家裡那扇破舊的木門,朝着小小的院子裡喊一聲“我回來了”,然後辛勤持家的妻子和活潑聰明的女兒便會笑着出來迎接他。
今天,他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鼻子一酸,晶瑩的眼淚便汩汩地流了出來,陰溼臉上已經乾涸的血跡,既狼狽又可憐。
終於,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裡面的人影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眼見就要四目相對了,房間裡的人突然被身後的人拉走。緊接着,覃初柳不緊不慢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大叔,我們這不是醫館,您要是看傷可來錯地方了!”覃初柳毫不客氣地說道。
譚紹維把腦袋擠進門裡,身在卻都卡在門外。
“柳柳,爹回來了,以後爹再也不離開你和你娘了!”譚紹維的聲音不小,還有些哽咽,莫說是屋子裡的元娘,就是院子外圍觀的百姓也都聽到了。
大家哄地一下炸開了鍋。
一直不願娶妻的鎮國公府二公子竟然有妻子,還有孩子,這是多大的談資啊。
住在覃初柳家附近的人也來湊熱鬧,和來圍觀的這些人說起了覃初柳家的情況。
“嗯,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個北遼男人忙前忙後地收拾院子,這院子就沒怎麼出現過男人。只三個女人……”
“哪裡是三個,明明是四個……”
“這家裡前些天好似是扯上了官司,今天人剛放回來,說是被冤枉了。”
“……”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覃初柳的眉頭越蹙越緊。
譚紹維這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想幹什麼?莫不是以爲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她是他的女兒,她娘是他的媳婦,她們就會重新接納他了吧。
這個想法未免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