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老大夫姓華,世代行醫,在太平鎮口碑極佳。
只他時運不濟,兒孫均沒有學醫的天分,所以已經這麼大把的年紀卻還要每天坐堂。
年輕男子被罵了,也不敢還嘴,只規規矩矩地躲在自己孃親身後,這唯唯諾諾的樣子讓老大夫更加生氣。
老大夫還要再罵,忽然看到站在門口的覃初柳,想起正事來,掙開兒子媳婦的挾制,氣哼哼地道,“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都給我說清楚!”
“小姑娘,來來,咱們進屋去說”,向覃初柳招了招手。
覃初柳快步走到老大夫身邊,很是自來熟地牽起老大夫的手,隨着老大夫進了後堂的客廳。
華家幾個人都不認識覃初柳,老大夫也沒有要介紹的意思,覃初柳便也當作沒看見他們打量的目光,只規規矩矩地坐在老大夫身邊。
老大夫正襟危坐,聲如洪鐘,“我再問你一遍,若是還敢說謊,打斷你的腿!”
年輕的華小大夫瑟縮了一下,“噗通”跪在了地上,“孫兒不敢,孫兒不敢……”
老大夫重重哼了一聲,“你說,除夕夜來看急診的那個婦人,是什麼身份?”
“是,是……”他是了半天,也沒有個下文,老大夫一拍桌子,他一個激靈,不敢再拖,結巴道,“是,是趙家屯榨油坊家的媳婦。”
“是他們說的,還是你猜的?”
“是,是那婦人自己說的。”
覃初柳觀他神色,雖然緊張,卻不似在說假話,看來,他之前並不知道那妾室的身份,真的以爲她便是趙長鬆的正妻。
“昨日,那婦人給你錢。讓你瞞下她失孩子的緣由時,是怎麼說的?”華老頭又開始粗喘起來,脣上的鬍子隨着他的呼吸忽閃忽閃,嚴肅的氣氛霎時多了些喜感。
“她只說嫁到趙家多年。連生三女,婆家頗有微詞,好不容易懷了第四胎,因爲她一時不注意才見了紅,怕婆家責怪,這纔想瞞下來。”小大夫如實回答,他已經不似一開始那般緊張了,說話也順溜了不少。
覃初柳撇了撇嘴,趙家這個妾室可是真有心機啊,怪不得可以以寡|婦的身份進入趙家。就這樣的心機、手段,只怕十個二妮兒也不是她的對手!
華老大夫已經聽過了二妮兒的事情,知道那妾室是把她的遭遇套到了自己身上,說到底,自家孫子也是被騙了。這樣想着,他的態度倒也緩和了些。
“那你說說,那婦人到底是什麼情況?”老大夫問道。
年輕男人擡頭看了看老大夫,又把目光落到覃初柳身上,猶豫要不要說。
華老大夫只以爲他到這個時候了還想隱瞞,剛剛已經消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地冒了出來,“快說!”
“是。是房事過密……”年輕男人艱難開口。
這種事情,他怎麼說的出口,特別是還有一個小姑娘在場的情況下。
“爺爺,可是那婦人有什麼不對勁兒?”他疑惑地問道。
老大夫問了這麼多,他就是再傻也覺出不對勁兒了。
其實,說他收了那婦人的錢。他真是有點兒冤枉。他醫術雖然不精,但是在爺爺和爹的教導下,也知道什麼是醫德,哪能亂收人家的錢。
只是那婦人說的太過悽慘,他聽的動容。想着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若是能幫到她,他不也算做件好事。
婦人塞給他的是五兩的銀錠子,他沒要,誰成想那婦人竟然趁他不注意把銀子放在了桌子上,等他發現的時候人早都走了。
一下子手裡有了這麼多銀子,他不敢隱瞞,便打算把謊說病情的事情給爺爺說,老大夫脾氣大,他剛說了開頭老爺子就火了,不由分說地打了他還一頓,還罰他跪在後堂。
“哼哼”,老大夫連哼兩聲,沒好氣地道,“那婦人生養過孩子沒有你診不出來?若她真是個好的,又怎麼會在孕期……”
剩下的話老大夫說不出口,屋裡的幾個人卻都聽得明白,包括覃初柳。
對啊,若是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怎麼能這般不珍惜。那妾室話裡有太多漏洞,難道華家這位小大夫就一點兒也沒察覺。
“我診出來了,她確實生養過孩子。”小大夫囁嚅解釋道,“至於那……我當時也覺得奇怪,她的胎似乎一直就沒坐穩,且一直沒斷過房事……就算這次不流掉,這一胎也很難保住!”
覃初柳抓住了很關鍵的一條,說了進到後堂以來的第一句話,“你說她生養過孩子?可確定?”
她的聲音清悅鏗鏘,沒有小孩子該有的甜甜糯糯,很是威嚴。
小大夫擡頭多看了她一眼,見覃初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緊張地嚥了咽口水,纔開口說道,“確實生養過,這個,我絕對不會診錯!”
一邊的老大夫也點頭,“這事不難,令朝不會診錯!”
原來小大夫叫華令朝。
覃初柳眼睛微眯,像一隻有了壞主意的小狐狸。
“老爺爺,這件事我已經有了打算,到時候只怕還要請華小大夫出面,不知……”
“他闖下的禍事,自然由他解決,”華老大夫說道,想了想,到底心疼孫子,又補充了句,“他雖有錯,可也是受了旁人的矇蔽,小姑娘你看……”
覃初柳粲然一笑,“老爺爺放心,只要華小大夫能站出來還我二姨母一個公道,我自然不會爲難華小大夫,也絕不把當日的事情宣揚出去。”
華老大夫看着她,眼睛了現出了疑惑,剛剛這小姑娘還在他面前哭呢,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像是換了個人,一點兒都不像個孩子。
他自然不知道覃初柳剛剛是在演戲,若覃初柳不那樣,說不準這事情還要磋磨一陣呢。
與華老大夫商量妥當,覃初柳便告辭離開了。
出了醫館,谷良便焦急地迎了上來,“怎地這麼久,你若再不出來,我就要衝進去尋你了!”
覃初柳對谷良安撫一笑,谷良長得太硬朗,再加上他是北遼人,若是把他帶進去,她還怎麼在華老大夫面前博同情。
這件事情比較緊急,他們沒在太平鎮逗留,直接回了家。
覃初柳披頭就問二妮兒,“二姨母,你是隻想回到趙家,還是一併把妾室除了?”
她問的太過直接,別說二妮兒,就是元娘和梅婆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除,除了……”梅婆子重複道,“除了妾室!柳柳,你可是有了主意?”
覃初柳不說話,只定定地看着二妮兒,二妮兒心裡砰砰亂跳,回趙家,她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可是聽覃初柳話裡的意思,她還能把妾室除了!
除了妾室,趙長鬆便只有她一個了,她不求趙長鬆能和她恩愛有加,只求能讓她早點懷上第四胎,早點兒生個兒子出來。
思忖良久,二妮兒才決絕道,“除了妾室!自她進了趙家,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整日裡還要伺候她……”
覃初柳沒有心思聽她絮叨,什麼叫妾室進門,她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這話說的就好像她以前過得日子多好似的,不過就是妾室礙眼,想除掉罷了,還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覃初柳有些不屑。
緊接着,覃初柳找到谷良,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谷良一聽,登時便來了興致,二話不說就去辦事了。
她給谷良三天時間,這三天時間裡,她要做的事情貌似還真不少。
覃初柳把自己走太平鎮這一趟的收穫都說了,二妮兒很氣憤,她沒想到那妾室能這般大膽,還有趙長鬆,竟也是個沒有分寸的!
覃初柳可不管二妮兒怎麼想,只冷靜吩咐道,“這件事情還得安家出頭才行!小河不行,他年紀還小。至於能請動誰,就看二姨母的本事了。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面,二姨母請的人越有分量,我做事才更有把握。”
二妮兒立馬頹喪下來,她能請動誰?大海和大江她是不指望了,都是聽媳婦話的,又沒什麼主張,讓他們出面指定不行。至於安貴,他怎麼敢得罪趙家……
元娘也在一邊出主意,“若是能請動族裡的老人出面就好了,怎麼說也是咱們安家人被欺負了,族裡若不出個人,倒好像咱們安家好欺負似的!”
覃初柳聽了元孃的話眼睛一亮,“娘說的對,應該請族裡的人!不過,年歲大的肯定不行,現下天氣冷,趙家屯也不近,別還沒開始理論就有個什麼好歹。”
“柳柳說的是,”元娘點頭,“不若就找南燭的爹去,他在族裡輩份雖然小,但是畢竟是里正了,若是這次能爲咱們安家出口氣,以後他在村裡也好說話!”
雙贏的事兒,自然是好!
安東青好說話,覃初柳一點兒不擔心他,只這安貴家裡,誰能出面?
一室寂靜,好半晌之後,二妮兒才悠悠嘆了口氣,“還是我回家求爹吧。”
畢竟是自己親爹,若是他不肯出面,她就一頭撞死在家門口!
若是能請動安貴,事情自然會更順利,想了想,覃初柳附在二妮兒耳邊耳語幾句。
“這樣說真行?”二妮兒驚訝地問覃初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