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照例六宮結綵,辦得花團錦簇,不過對蘇如繪等人來說都已經習慣,因着慧妃在節後就要回宮,皇后與淑妃忙了個團團轉,好在也沒誤了重陽的菊宴。
這種大節素來都是要命婦入宮覲見的,蘇如繪雖然不久前剛剛回家住了幾個月,卻一樣等得迫不及待,鄭野郡夫人拉着她左看右看,哽咽道:“這幾日過的可好麼?”
“母親說哪裡的話,女兒怎會過不好?”蘇如繪也是唏噓不已,鄭野郡夫人往年進宮卻還沒有這般的牽腸掛肚,實在是上回蘇如繪回家後被顏大夫查出被下藥幾乎絕育之事,讓武德侯府上上下下都驚了心,因此她再回宮後,安氏幾乎日日驚醒,靠着安神湯藥才能入睡。
這些話安氏自不會告訴女兒,只是打量了一番玉堂殿,嘆道:“這兒倒是比鹿鳴臺大許多。”
“正有個奇怪的地方。”蘇如繪見室內只有秀婉一人伺候,示意她去門口守着,這才小聲道,“聽說原本太后是想讓我住疏櫻院的,可是皇后卻道疏櫻院年久失修……我病在家裡的時間不算,如今住到這裡已經好些日子,卻也沒見那兒有動工的意思。母親,起初皇后讓我住回鹿鳴臺,我擔心她有什麼計謀,所以刻意求了這裡來住,你知道前朝的時候……”
“咱們家不信這些污七八糟的東西,何況前朝太妃與我蘇氏有什麼關係,你只管住着怕什麼!”安氏淡淡的道,聲音不高卻泰然自若。
蘇如繪道:“我若是害怕也不會自請住這裡了,只是先前不曉得,這處玉堂殿前不遠處,喏,就是那片桃林盡頭竟是裁雲閣……就是那位柔淑郡主的住處!”
“嗯?”安氏一皺眉,“難道皇后會猜到你不想住她建議的住處,會自請住到這裡來?只是柔淑郡主也沒什麼,這兒是仁壽宮,難不成她還能怎麼樣你不成?”
安氏想了想,沉吟道:“倒是疏櫻庭那兒有些蹊蹺……你放心,回去之後我會讓你父親好生打探的。”
“另有件事情,是丹朱郡主託付。”蘇如繪取出錦囊來給安氏看,“還請母親找個好工匠修一下罷,這東西可不尋常,乃是東膠元后留給丹朱郡主的遺物,母親請看,這如意上一抹血色,是郡主名字由來。可惜,五殿下鹵莽,不慎碰壞,郡主又不想把事情鬧大,故而悄悄託了我。”
“元后給郡主的遺物,不小心弄壞了,倒真是可惜。”安氏瞭然,接過打量幾眼,點頭道,“這不是什麼難事,咱們家盡有好工匠,只是修好後也得下回覲見再送進來了。”
“母親可以交給楚王。”蘇如繪說出這句話,便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坐好。
果然安氏露出一個驚愕無比的表情:“你……你說什麼?”
“是你還是丹朱?”安氏晃了晃,終究是久作主母,又想起此處乃是宮裡,這般晤談還是太后給的恩典,只有短短一個時辰,不可浪費了時間,沉聲問道。
“丹朱與楚王不熟。”蘇如繪道。
這就是承認自己了,安氏瞠目結舌,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半晌才道:“你與楚王……”
“母親可不要想多了,女兒只是有此打算,如今也是想問母親的意思罷了。”蘇如繪生怕她想到不堪的地方,慌忙分辯道。
“我問你,楚王……可是也有那個意思?”安氏定了定神。
蘇如繪點了點頭,安氏又好氣又好笑:“我是說東宮!”
“我也是這個意思!”蘇如繪忙道,“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動心?”
“你若是想要母儀天下,還不如先忍着委屈嫁與太子,安安穩穩,太后難不成能保小霍氏一輩子?”安氏冷笑着道,“說罷,究竟是什麼緣故讓你動了這個心?我可先告訴了你,別瞧楚王如今待你好着,若真有大寶那麼一天,說不定他翻臉後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咱們家!”
安氏嘆了口氣:“我的兒,你是我女兒,我與你父親兄長眼裡看你自是千好萬好,可是你卻也要想一想,楚王,雖然不及太子尊貴,好歹也是陛下親子,他什麼樣的美人、才女能得不到?憑什麼對着你獨獨的不同?論美貌,我做母親的縱然不想承認,可小霍氏的容貌真真是好,論才學,你除了佔個師從薛女史外,怕是還比不上週家那一位,就是溫柔小意上,我看丹朱郡主也比你柔順許多……楚王從多年前就對你另眼看待,難道真的半點兒與你的家世無關?”
“母親……”蘇如繪呻吟一聲,“原來太后膝下這些女孩子裡我竟是最差的一個麼?”
“我只是怕你糊塗了!”安氏沉聲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是自古以來所有女子夢寐以求之事!只可惜從古到今,能有幾人如願以償,人道天家無父子,何況毫無血親的夫妻?你只看着今上就知道!你年紀小,不會知道今上對貴妃的情份!但就算如此,這麼多年來,周後還不是穩穩的坐着未央宮的鳳座?楚王對你的心思,嘿,誰曉得是不是當初今上對待周後,何嘗不是優遇有加?”
蘇如繪也不知道該怎麼與安氏說下去這個話題,只得沉住氣道:“母親聽我一言!”
“你說。”安氏縱然心頭大急,但也不想在宮裡和女兒吵起來,見蘇如繪神色鄭重,便點了點頭。
“太后身體安康。”蘇如繪先道了一句,接着說下去,“雖然不知小霍氏爲何深得太后寵愛,但毫無疑問,太子正妃之位,有小霍氏在,咱們是不必想的,就是皇后的侄女周意兒,也只得退至一旁!
“做低伏小,縱然日後登臨鳳位,最多也是繼後!何況上回顏大夫診出之事……若我伏於小霍氏之下,太后、小霍氏,豈會再給我機會?難道母親忍心看我一世無子,終身悽苦?
“縱然太后……小霍氏失了倚靠,母親可想一想,皇后娘娘纔多大年紀?她的孃家侄女周意兒,母親剛纔可是說過了,才學只怕比女兒還要高,兼之是太子的嫡親表妹!女兒卻拿什麼與之相比?
“當初女兒進宮前,父親請了薛女史教導女兒,若非人丁凋敝,薛家纔是當之無愧的清流魁首,自古文無第二武無第一,母親難道就不曾想到,皇后娘娘怕是聽着我師傅的名號,對女兒也沒了好印象!”
蘇如繪說到這裡,安氏皺眉道:“就算皇后對你有種種不喜,可是貴妃娘娘難道就是短壽之象?”她提醒道,“而且貴妃娘娘如今有孕,若誕下的是皇子……”
“太子已經要娶正妃了,就算是皇子,年歲這般的小,將來如何還未可知,貴妃豈會輕易放棄一手養大的楚王?”蘇如繪將甘然那日的話拿了過來用,“再說母親也知道,貴妃只是楚王養母,楚王的生母韓氏依舊在世,並且不怕告訴母親一句話,楚王自幼就思念生母,韓氏可是養都不曾養過他一日,楚王依舊如此重情……”
“我倒沒聽出來重情!”安氏驀然冷笑道,“只聽出霍貴妃卻是養了一個養不熟的……有道是生恩不及養恩,霍貴妃養了楚王十幾年,楚王還要惦記着飛蘭苑的韓氏,不怕告訴你,若是你二哥也是這般模樣,我也不會盡心替他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