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湘王府內一片紅火,一些不知情的百姓圍在王府門口看熱鬧。
湘王府的後院內,楊鳶洛單給小魚兒準備了一間院子,雖比不上湘王府的瑰麗奢華,但總歸比她原先住哪個丫鬟院子體面。
天剛矇矇亮,小魚兒便被叫醒梳洗,其實她昨晚跟本就沒有睡着覺,一是因爲搶了白芷原有的東西而感到不安,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終於歷經波折嫁給對的人,難言欣喜之情。
小魚兒端坐在鏡前,任由楊鳶洛爲她梳頭。
其實梳頭這活兒本來應該家中長輩做的,可是小魚兒父母雙亡,楊鳶洛又是她的主子,只能楊鳶洛代勞,對於小魚兒,這又是一個天大的恩賜。
楊鳶洛雖然成過一次婚,只不過當時心中滿滿的不忿,哪記得住禮節?在這之前還是有嬤嬤教過的。
楊鳶洛執着瑞雲花紋的桃木梳子,輕柔地梳着小魚兒的髮絲,從髮根到發尖,一點不漏,嘴角還含着笑意,緩聲道,“一梳梳到尾……”
小魚兒透過鏡子看到楊鳶洛,只覺得心中被暖意填滿,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王府出嫁,如此風光……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
說完了喜梳,寄託着美好的寓意,楊鳶洛便將梳子交給了一旁的嬤嬤,莫說她身份貴爲王妃哪能給一個下人挽發,便說她的手藝,給新娘子梳頭也是不足夠的。
這髮髻講究華麗嬌豔,老嬤嬤是楊鳶洛專門請來的人,不知道爲多少新娘子梳過頭了,經驗多,所以手速也快,沒多久這髮型便成了。
老嬤嬤看桌上擺着不少赤金的面首和簪子,都一一爲小魚兒帶上,一瞬間便珠光寶氣,那老嬤嬤喜氣洋洋的誇讚道,“瞧姑娘這模樣,若說只是個丫鬟,誰信啊?八成說你是誰家的小姐都不會有人質疑。”
小魚兒透過鏡中看了看楊鳶洛後邊的白芷,卻發現她也在看自己,小魚兒的眼睛彷彿在一瞬間被刺痛,眼神立馬收了回來,低頭看着腳下。含糊其辭地回答道,“嬤嬤真的過譽了,奴婢就是奴婢,哪能是小姐?”
那老嬤嬤也收了笑容,明明她就是想說些喜慶話兒,這人卻如此不領情。
白芷幾不可查的微微冷笑,似乎是在嘲諷,楊鳶洛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後迅速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老嬤嬤又拿出胭脂水粉,在小魚兒臉上鋪了一層,染了大紅的脣,再對着鏡子看,整個人瞬間就變了樣子了,若說之前就是樸樸素素的一朵白色小雛菊,如今竟也有些牡丹和芍藥的嬌豔來。
楊鳶洛笑了笑,“嬤嬤快爲小魚兒更衣吧,我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小魚兒穿上嫁衣,打扮完成是什麼樣子了。”
那嬤嬤立馬點了點頭,王妃說的話她那敢怠慢,不說給她的銀子比別的普通人家闊綽不少,便說楊鳶洛的身份也足夠她巴結一陣子的了。
小魚兒隨着老嬤嬤走到了屏風後面,拿出自己親手裁製刺繡的嫁衣,這件嫁衣幾乎花了她三年攢的月銀,雖不是頂級的布料和絲線,卻也及得上普通官家小姐們穿的了。
不是小魚兒好面子,只是她怕自己配不上表哥。小魚兒深知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姐,只能在這些方面,儘量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小姐,找找心理安慰。
這嫁衣小魚兒整整繡了一個多月,一針一線都親手所爲,沒有讓任何人碰過。因爲白天還得伺候王妃,所以小魚兒經常是等大家都睡了,又點起油燈,藉着昏暗的燭光刺繡。
白芷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察覺出什麼來的。只不過她寧願緘口不言,等小魚兒親口跟她說出那些話。
因爲嫁衣一般都比較寬大,裙尾在小魚兒的身後拖了一地,嬤嬤怕小魚兒自己走摔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便只好攙着她從屏風後面出來。
小魚兒在楊鳶洛面前站定,有些侷促不安,見楊鳶洛滿臉的笑容,卻不說話,有些害羞地問道,“王妃?怎麼了?不好看嗎?”
“不是,不是,”楊鳶洛擺了擺手,又摸摸下巴,道,“沒想到,小魚兒打扮起來這麼好看啊。”
的確,現下的小魚兒面若桃花,搖曳生姿,就連楊鳶洛都被她驚豔了一番。
果然是人靠衣裝!
小魚兒俏臉一紅,又低下頭,眼神不經意間瞥到了白芷,心中有開始不安起來,只默默祈禱道,希望白芷也能有個好姻緣,這一次便讓給她了。從小到大,雖同爲白大人的女兒,可白芷卻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她什麼都沒有,她只要這一個,應該沒什麼的吧?
外面隱隱約約的想起了鞭炮聲和鼓樂聲,楊鳶洛道,“咱們這時間趕得可真巧了,剛梳妝完畢你那表哥就來了,喜帕呢?”
老嬤嬤走到屏風後面拿出了一個豔紅的喜帕,因爲小魚兒比她高了一點,所以老嬤嬤還要踮起腳來,才能夠到小魚兒的頭頂。
小魚兒只覺得眼前一紅,面前的一切便被羅帕遮住,只能看見腳尖攢動,楊鳶洛微微一笑,“走吧,我送你上轎,今日必須讓我們小魚兒體面些。”
說完,楊鳶洛便將手遞了過去,小魚兒一愣,胸腔中被一種無名的感動填滿,顫抖着將自己的手搭上她的,沒有說話,生怕自己哽咽的聲音泄露出來。
出了院子,喇叭鼓樂的聲音越來越密切歡快,空氣中還有鞭炮燃燒後的硫磺味道。楊鳶洛挽着小魚兒,身後跟着二十來個婢女,包括白芷,這些人都是曾經跟小魚兒一起訓練的,關係比較好,今日她出嫁,自然都出來送親了。
那男子等在側門前面,高頭大馬,身後的迎親隊伍也不少。
因小魚兒只是婢女,就算楊鳶洛再怎麼重視也不敢讓她走正門出嫁,走後門又太委屈了,所以便讓小魚兒的表哥到側門去接。
行至門口,墨祁煜也跟過來了,站在楊鳶洛旁邊,那男子下馬,對着楊鳶洛和墨祁煜拜了一拜,“小生趙俊淇見過王爺王妃。”
“不必多禮。”墨祁煜伸手扶起他,知道他是今年的探花,也是墨傾城比較看重的人才,他也極爲欣賞,開玩笑似的道,“快上馬吧,不然小魚兒該等急了。”
趙俊淇笑着點頭,然後回頭看着蒙着蓋頭的小魚兒,滿眼的寵溺、愛意。
他們波折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算是走到一起了。
趙俊淇又看着墨祁煜道,“那小生便告退了。”
小魚兒只能看見一雙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可以看到那人露出了紅邊的袖子,還有錦緞紅鞋,不用猜她就知道,這是趙俊淇,她表哥,她的夫君。
楊鳶洛見小魚兒遲遲沒有動作,心道她八成是太緊張了,便拿過她的手,交到趙俊淇手上,催促道,“快走吧,別誤了拜堂的好時辰。”
小魚兒看不到前面,但是被心愛之人溫暖的大手牽着,總覺得安心,恐怕就算前面是萬丈懸崖,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趙俊淇將她牽到了喜轎前面,有丫鬟說了幾句吉祥話,小魚兒按照風俗塞了個碎銀子給她,那小丫鬟便歡喜的收下了,這才拉開轎簾,說道,“夫人請上轎。”
在丫鬟的攙扶下,小魚兒鬆開了趙俊淇的手,坐進了轎子裡面,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只聽見一聲渾厚的男聲道,“起轎!”
樂聲似乎更加歡快了,小魚兒感覺到轎子被擡了起來。
趙俊淇臨上馬前恍然回頭,衝着楊鳶洛身後的白芷點頭笑了笑,白芷冷着臉別過頭去,趙俊淇不明所以,不過很快就又投入到其他事情中。
清風吹動了轎簾,連帶着小魚兒頭上的喜帕都吹了起來,透過掀開的一角,小魚兒看到了站在外面仰頭看她的白芷,心中的酸澀和喜悅同時充斥着。
白芷站在原地怔怔的愣神。
墨祁煜看了看臉色也微紅的楊鳶洛,笑稱道,“你臉紅什麼啊?”
楊鳶洛斜眼剜了他一眼,差點用咆哮的嗓音道,“我這是被他們這一對紅紅火火的給映的好不好!”話鋒一轉,楊鳶洛突然又說道,“好心酸,爲什麼突然有種嫁女兒的感覺呢?”
喜樂的聲音漸漸遠去,楊鳶洛似乎是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了。
“嫁女兒?”墨祁煜挑了挑眉毛,“你要是想嫁女兒我們可以生一個養嘛!”
楊鳶洛原本還有些感傷,被墨祁煜這麼一調笑頓時怒氣上來了,緊着鼻子嫌棄道,“死不正經。”
“都老夫老妻了,本王都不嫌棄愛妃不溫柔,愛妃怎麼能嫌棄本王呢?”墨祁煜風流一笑,左手拿着摺扇搖了搖,右手卻勾住她的腰際。
楊鳶洛一陣惡寒,半晌看着眼前的隊伍也走到盡頭了,才發出一聲感嘆,“兩個人分開了那麼久,現如今功德圓滿了,真是不容易,好幸福。”
“這你羨慕什麼啊?不管愛妃走到天涯海角,本王也一定會找到愛妃的。”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白芷,在聽到楊鳶洛的話時身子一頓,僵硬無比。
楊鳶洛嫌棄墨祁煜太過膩歪,剜了他一眼,看迎親隊伍已經走沒了,門外全是圍觀的羣衆,便對身旁的丫鬟們吩咐,“出去撒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