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滄流殤的出現,改變了她的人生。
那日她做工的時候遇上了個好人,多給了她幾個銅板,還說願意留她做長工,籤個死契。
可是從小曲幽這孩子又是個不服輸的,她的父親是英雄,她又怎麼肯一輩子屈居人下?簽了死契,她就得一輩子給別人幹活,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只能幹個零工。
所以曲幽拒絕了老闆的好意,回去的時候買了點吃的犒勞自己,卻被幾個平日裡就看她不順眼的丐幫弟子盯上,不光把東西都給搶去了,還對她拳打腳踢的。那時候的她太弱小,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哪還敢還手。
她永遠記得自己的屈辱,京城裡的富人家都會養狗看門,傍晚的時候,她餓着肚子,正巧碰上那家的小廝給看門的老黃狗添飯菜,都是平日裡主子吃剩下的。一條狗吃的比她平日裡買的吃食都要好。 шωш▪ ttka n▪ ¢○
曲幽說不清當時心裡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爲什麼,腦子一熱,趁那個小廝走了之後去老黃狗的碗裡搶吃的。
她還沒吃到嘴裡就被人發現了,從後面拎着領子提起來。那人又抓着她胸前的領子,逼着曲幽正視他。
那人帶着一個銀白色的面具,一身黑色的袍子,有些怪異,出口的聲音卻尤爲好聽,他說,“你爲什麼吃這些東西?”
曲幽苦笑,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知柴米油鹽貴,她瞪着眼睛,惡狠狠的齜牙,言語犀利地反抗道,“餓了當然要吃東西!管它是狗吃的還是人吃的?要是你也活得如我這般,恐怕你還不如我呢!”
尊貴如墨西決,怎麼會允許有人那麼說他?他承認當時他是氣極的,可是看着小女孩眼睛裡的不屑和堅毅,彷彿又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當時的墨西決也是年輕氣盛,十三四歲,曾經親眼目睹了母妃死於自己的父親手裡,慢慢成長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算計和勢力。
鬼使神差的,墨西決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曲幽頭腦精明,本想脫口而出的市井話兒卻變成了規規矩矩的兩個字,“曲幽。”
墨西決很滿意,放開了被他抓了多時的領子,高傲地說道,“我請你吃飯去。”
免費的晚餐哪有不吃的道理?曲幽絕對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墨西決還要了兩壺酒,曲幽在這之前從來都沒喝過這種東西,只覺得又辣又甜,又帶着些許清爽,不自覺就喝多了一些。
當時墨西決告訴她,他叫滄流殤,是夜寒閣的閣主。
曲幽或許也是喝多了,將自己的家事和經歷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她不說,或許她就不會爲墨西決所掌控,也不會成爲一個殺手,僅僅是一念之差……
滄流殤告訴她說,“曲城是個忠臣,他是的的確確的英雄,只不過不是戰死沙場,而是遭人陷害。”
曲幽不懂,睜着迷濛的眼睛看着他,滄流殤卻說,“你以後不要把你的身份到處說,會引出禍端的。”
曲幽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你胡說什麼?我爹爹可是英雄。”
“可是在世人眼裡,曲城是個賣國賊!你是個賣國賊的女兒!”
曲幽登時怒了,瞪圓了眼睛,齜牙咧嘴,“你纔是賣國賊!你纔是!”
滄流殤卻意外的淡定,“曲城是被人所陷害的,你所居住的地方,那些人都是被人所陷害,所以不敢在人前露面,所以要隱姓埋名!所以纔會那麼怕官府的人!你還不懂嗎?”
曲幽一下子就蒙了,只是楞楞的聽着。
滄流殤說的對,那些人的確很怕官府,每次見到都要躲躲藏藏……就像那次官府的人來趕走他們,連平日裡最英勇的劉大叔都一聲不吭的收拾包袱了……當時劉大叔還說要帶她一起走,她卻捨不得這裡,拒絕了劉大叔。
滄流殤趁熱打鐵,“你不能說出你的身份,不然有個賣國賊父親,你只會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現在你只是和一些乞丐打架,若是讓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只要一露面就會有人衝你丟雞蛋,你想要過這樣的生活嗎?”
曲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一臉驚恐,她當然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滄流殤循序善誘,“那你來我這裡,我能讓你每天都吃得飽飽的,能穿上好看的衣服,只要你對我衷心!而且,說不定,我會爲你復仇,要回屬於你的東西。”
曲幽沉默,雖然這個條件很誘人,但是她也不是沒有腦子的,淡定的說道,“我考慮考慮。”
滄流殤顯然很欣賞她的個性,滿意道,“好!你要是想通了,三日後,還在這個飯館門口!我等你。”
曲幽應下,滄流殤走後,她也出去了,好巧不巧,正遇上年幼的公主墨惜月出行。
也許在這之前曲幽還沒有下定決心要和滄流殤幹,可是在看到墨惜月之後,曲幽再也忍不住了。
墨惜月高高在上,坐的轎子都有十二個人擡着,她端坐在車內,清風偶爾吹起簾縵,惹得路上圍觀的人一片唏噓。
那個轎子和公主的鑾駕佔了整整一條大道,所有人都擠在路邊,跪地高呼“公主千歲”,曲幽也在此之列,和所有人一樣,偷偷往車廂裡面看過去,被墨惜月的容貌驚爲天人。
那一刻濃濃的自卑感充斥她整個胸膛,她忙低下頭,瞧着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罩衫。不敢再擡頭看墨惜月,總覺得墨惜月身上似乎是帶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光環,高貴而閃耀,讓人睜不開眼睛,自行慚愧。
那三日對她來說簡直就是煎熬,曲幽睜眼閉眼腦袋裡面都是那個畫面——墨惜月被所有人叩拜的畫面。
三日之期一到,曲幽就早早的到了那個飯館門前等候。而滄流殤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過了很久才悠哉悠哉的出現。
“我答應你,給你做事,你要幫我報仇,是誰陷害我爹的,要讓他付出相同的代價!我要要回屬於我的東西!”曲幽單刀直入,連彎都不拐,小小年紀,她的眼神裡帶着仇恨和不甘。
滄流殤似乎是很滿意這個答案,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好,我答應你。”
後來滄流殤就把她送到一個莊園裡,有師傅教她習武、寫字、琴棋書畫,滄流殤偶爾回來看看她的進展,卻沒有表現得很熱絡。
因爲那裡有很多和她一樣的人,尤其是有個叫楚依菱的女孩,尤其優秀,只不過習武方面還是曲幽略勝一籌。
曲幽和楚依菱的關係最好,兩個人經常待在一起練習,就像尋常人家小姐的手帕交。
後來她們都相繼出了任務,曲幽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都是抖得,廢了半天的勁那把匕首都沒有插到對的地方。
滄流殤一直跟在她後面,見她這個樣子,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溫暖的大手握上她的,另一隻手則摟着她的腰,直接將匕首狠狠地插入那人的胸口。
曲幽嚇得閉上眼睛,直到感覺滄流殤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溫柔的擦掉自己臉上的血跡,她才緩緩睜開。
曲幽以爲她會看見滄流殤含着安慰溫柔的雙眸,可是他的眼睛裡,只有冷漠,或者說,是默然。
曲幽不解,滄流殤也不說話,緊緊的扣着她的腰,帶她從窗口跳了出去。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夜色太美,恰到好處的燈火和微風吹動了曲幽多年來堅硬的內心,開始學會爲他煩惱爲他歡喜,爲他的一個讚賞高興上半天。
可是曲幽太傻,最後死在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男人手裡。
直到瀕臨死亡的前一刻,曲幽還爲對這兩個人產生任何懷疑和不滿。
現在想一想,滄流殤當初讓她加入夜寒閣時的那些說辭,又有多少真多少假?
重生之後,她也曾起過要調查和尋找她生母的想法,可是後來又覺得沒必要,她不該再去打擾她生母的生活了。
前一世,曲幽也是因爲想要報仇,才跌入了滄流殤的陷阱。
這一世,她卻是爲了替自己報仇,想除掉滄流殤……
楊鳶洛緩緩的睜開眼睛,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疼痛,身上極其疲累,這一覺不但沒有休息好,反而更加難受了。
楊鳶洛揉了揉痠痛的肩膀,感覺臉頰上有些冰涼,伸手一模,發現全都是淚水。
她在夢裡哭了嗎?過了這麼久,她還會爲了這些事情心痛……
小魚兒聽到動靜,進屋來服侍,將楊鳶洛扶到鏡子前,簡單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畢竟進宮面聖,儀態很重要,不然御前失儀也是個罪責呢!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楊鳶洛剛起,嗓子還有些沙啞。
“已經未時了。”
楊鳶洛閉着眼睛點點頭,自己前世慘痛的一生,竟然在短短几個時辰中就在夢中演繹完了。
小魚兒看王妃還在失神,提醒道,“王妃,林大人已經到了。”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叫我?”
小魚兒有些崇拜又羨慕地說,“還不是王爺心疼王妃,見您是累了,就不讓奴婢們打擾您,說王妃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再服侍您過去。”
楊鳶洛淡淡地,“也好,那我們就快些吧,別再耽誤了林大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