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清早起牀之後,推說疲乏沒有出去,而是留在自己的小院裡用過早餐。
對於昨天傍晚時候自己與廖庸的那一番“懇談”,賀萱到現在還是雲裡霧裡的想不清楚,這廖庸究竟在想些什麼!想要做些什麼!
賀萱拿着本蒙書,坐在小豆子的對面,愣愣的望着窗外發着呆,一動不動的琢磨着,忽然,坐在她身邊兒的小豆子拍了她一下。
“公子……您是不是累了?要不,您今兒歇一天吧。早起就說乏來着不是!”
“怎麼了?”賀萱問道。
“我說,您要是累了,今兒就歇着吧,改日再教我也是一樣的。您剛纔說要教我繼續讀這《千字文》,可您拿着這書都有一陣兒了,一動也沒動過啊。”小豆子說道。
“哦。我想事情想入神了。也確實是有些乏了,這兩天……也會是累人的事兒。要不,今兒你把前些日子教你的,溫習一下吧。”
“嗯……”小豆子點了點頭,頓了頓,彷彿鼓足了勇氣似的,仗着膽子對着賀萱怯怯的說道:“公子,我有點事兒想求您。”
“什麼事兒?說吧,在我面前,別說這個‘求’字。”
“那我可就說了。您給我起個名兒吧。您看,我現在都快十六了,這‘小豆子’、‘小豆子’的,總不能一直叫吧。”
聽了這話,賀萱一笑,說道:“這事兒,你怎麼不去找你家少爺?那雨墨的名字不是起得很好?”
“雨墨哥的名字也不是他起的呀,那是左公子給起的。”
“倒是想不到,原來左兄也有如此詩意的時候。”
“什麼有詩意!您是不知道雨墨哥那名字是怎麼來的。”
“哦?你知道!”
小豆子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樂不可支的樣子,笑嘻嘻的說道:“雨墨哥告訴我,他小時候也有個挺奇怪的小名兒,不過,具體是什麼沒告訴過我。他也是央了少爺很久,少爺才答應的。雨墨哥說,有一天下雨,左少爺來這兒玩兒。少爺就想到起名兒這事兒了。然後他和左少爺一人寫了個字兒,少爺寫的是‘雨’字,而左公子估計是看到了桌上的墨,就寫了個‘墨’,雨墨哥這名字就這麼被少爺和左少爺給拼出來了。幸虧那天不是看着個豬啊狗啊的,要不然,還指不定成什麼呢!”
“你雨墨哥倒是什麼都跟你說。”
賀萱一說這話,小豆子的臉倒是一紅,只是問了句:“公子,您幫不幫我嘛?”
“成,我幫你琢磨一個。保證不用湊的。”
“多謝公子。”
說着,小豆子樂呵呵的站起來,到外間給賀萱倒茶去了。
他剛走到外間,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喊道:“賀公子……”
話聲還沒落,雨墨就已經衝了進來。
“賀公子,快到正廳去,宮裡的總理太監來了,說是找您。”
“什麼事兒?說了麼?”小豆子問道。
雨墨搖了搖頭,然後看着賀萱說:“指着您的名兒來找您的,少爺現在在前面支應着呢,讓我過來請公子……說是……”
“說什麼?”
“說是公子如果不想去,只管從後門溜出去……”
聽了這話,賀萱一笑,說道:“你家少爺想得倒是輕鬆,躲得了今日還能躲得了明日麼。我這就隨你過去。”
“公子,您可多小心啊。”小豆子緊張的說。
“沒事兒,把我前些日教你的練練,等我回來,給你起個好名字。”賀萱摸摸小豆子的頭說道,然後整理了下衣服,只拿了那日賢王送給自己的摺扇,隨着雨墨向前廳走了過去。
來到前廳之前,雨墨也緊張的低聲對賀萱說道:“公子,小豆子說的對,您可千萬要加小心。我聽那太監的意思是今天朝上似乎出了什麼事兒,召您進宮對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萬一一句話說的不對,那可……”
賀萱看着這個年紀和自己彷彿的英俊小廝,淡淡一笑,說道:“別想那麼多,我儘量周旋就是了。”
雨墨點了點頭,雖然賀萱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也是有些忐忑的。
進了正廳,只見廖庸正坐在下首陪着一位衣着華麗的大太監說着話,賀萱別的倒沒在意,卻只見這大太監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廖庸,上上下下的打量個不停,直到看見賀萱進了屋子,才把視線移到賀萱這裡。
“草民賀萱給公公請安。”說着,賀萱雙膝跪下,給富海見了禮。
“起吧。”富海打量着賀萱說道,心裡卻想着:這少年看着倒是從容,眼神中有幾份傲氣,聽今日左良在朝上所說,這人心地倒是純良,可是,在宮裡這些年,已經是閱人無數,這孩子可不像是看着這樣簡單,不像普通的文人,身上倒是散發着英氣,而且……似乎與位故人有些神似……
“不知公公前來,有何指教?”賀萱起身,垂手立於室內,面帶微笑問道。
“指教就不敢當了,不過,皇上今日朝上議事之時,提及了你,要雜家帶你進宮去把那題目的事情說說。”
廖庸打從看到賀萱進屋,眉毛就擰成了一個疙瘩,特別是看了賀萱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心裡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公公,這孩子久居鄉野,只怕是禮數上……”
“廖公子不必多慮了,這是皇命,禮數之類的,雜家自會提點。時間也不早了,賀公子,我們這就請吧!”
“是。”賀萱畢恭畢敬的說道。
說着,富海站起身來,又看了看廖庸,隨口問了句:“廖公子年輕有爲,不知今年春秋幾何啊?”
“小民癡長二十二歲。”
富海聽了這話,又看了看他,然後微微一笑,準備離開。卻見廖庸急忙從手上扯下一枚藍寶石戒指,快走幾步,塞在了富海的手裡。
“您這是……?”富海看着廖庸問道,就連賀萱也有些驚訝地看着廖庸。
“公公。我這小兄弟,父母雙失,又久居鄉里,雖然有些才學,但畢竟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小民求公公,千萬爲她周旋一二……”
聽了廖庸這話,賀萱不禁覺得心頭一熱:從自己認識這廖庸開始,只見過他頤指氣使的對別人批手劃腳,都是別人在求他,何曾從他的口中聽到過一個“求”字,更何況,他不是爲他自己,而爲我……
只見富海一笑,說道:“公子多慮了,就算公子不說,雜家也要看在左相的面上幫賀公子一二的。看來,這賀公子與廖公子真是相交甚深啊,這物件太過珍貴,雜家實不敢收,公子的心情雜家領了……”
廖庸也不勉強,吩咐雨墨道:“去賬房那裡,給幾位小公公取些果子錢,再給富公公……”
“雜家就免了。”
“不不,這是禮數,斷斷不能免的。”
說着,廖庸低聲對雨墨說了個數,雨墨點點頭,快步向賬房跑去。
賀萱走在後面,拉了拉廖庸的衣服,低聲說了句:“費心了。”
只見廖庸臉上一本正經的低聲回了句:“這些都記你賬上,以後我再和你慢慢算。”然後,扔給賀萱一個壞笑。
賀萱被他這句話說得又氣又笑,心裡想着:這個人,好好的話,怎麼到了他口中轉上一圈,就完全變了味道呢!
廖庸將富海和賀萱送到大門口,直看着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纔回到府裡,他悶悶的回到房裡,一個人也不留,躺在牀上發呆。
“少爺沒事兒吧?”看着廖庸的樣子,小廝們私下裡議論道。
“應該是在擔心左少爺和賀少爺吧。”
“不過,如果左少爺他們真的出了事兒,會不會連累了我們家少爺啊?”
“吃飽了沒事,在這兒耍嘴皮子玩呢,是不是?”不知何時,雨墨也回到了院子裡,聽了小廝們的議論,低聲喝道。
被他這一喝,其他小廝們也都沒了聲音。各作各事都散開了。
在進宮的路上,賀萱一直沒有說話,她心裡一直在琢磨着:漏題之事,一旦說破,就不是小事。不知現在朝裡究竟是個什麼情形。想着,如果能趁這個機會,了斷了左俊忠也不是壞事,可是剛剛聽富海的話,說是要看在左相的顏面上對我施些照顧,既然如此,想必那皇帝也是想保全左家的。看來,現在這時機還是不對,如若逆勢而行,不但會事倍功半,更有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裡,賀萱不禁又想到了廖庸,這個傢伙究竟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明明看得到他在幫我,可是怎麼一轉念間,就覺得在被他算計呢……
富海見賀萱一直沒有說話,以爲是初次面聖,心情緊張所至,只是好言安撫了幾句,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其實,他的心裡也一直在思量在另外一件事情。
這兩人就這樣騎着馬,一路上無話的來到了禁宮之中。
剛一入宮,就見一個小太監回報道:“富總管,皇上已經移駕御書房,吩咐小的在此等待總管。”
富海點了點頭,然後對着賀萱說道:“賀公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