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和廖庸回到廖家大約有半個時辰,左良便派人傳來消息,說是今天要留在巡防衙門裡等消息,不再過來用晚飯了。晚上,也不到這邊來住了。
廖庸正欲講話,忽然聽到一陣腸鳴之聲,他驚異的看了看賀萱,只見賀萱面露尷尬之色,對他一笑。
“你,該不會是從早起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吧。”廖庸問道。
“廖少爺真是明查秋毫,我還真是一直沒吃東西。”賀萱答道。
“怎麼不早說!雨墨,先端兩碟點心上來,吩咐廚房快點傳飯。不拘什麼,要快。”
雨墨聽了吩咐,點了點頭,然後趕緊親自一路小跑去了廚房。
賀萱見現在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想到今天在從西山回來的路上廖庸說要與自己“好好聊聊”,心想着,橫豎就早晚要說的事情,不如現在就說好了。
“廖兄……”賀萱低聲說道。
“現在就想聊聊麼?”廖庸也不客氣,看着賀萱帶着笑意問道。
“你想知道什麼?”賀萱問道。
“我想知道的,昨天晚上大概也都知道了。”說着,廖庸啜了一口茶。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還要和我聊什麼!”賀萱聽了這話,一臉無畏的問道。
聽了賀萱這話,廖庸“噗”的一下把剛纔那口茶噴了出來。
“你這話說的倒是理直氣壯的。”廖庸放下手裡的茶盞,站了起來,“我今天沒攔着你,是因爲我睡過了頭,不然,你以爲我會讓你進貢院?”
“根據當朝的律法,除非身染惡疾,丁憂又或亡故。否則都是不能棄考的,棄考如同欺君,論罪當誅……”
“你倒是熟知律法……那你當初爲何要參加蒙試?”
“落戶於郊外之後,家父一直以爲鄉親治病,我也經常幫忙。那村子裡沒有幾個識字之人,所以,前些年的時候,保長就一直勸家父讓我參加舉試,也算是爲了他自己的前程添上一筆。家父又無法拒絕,所以……”
“難道保長不知道你是……”
“我也說過的,家父素喜遊歷,我母親過世又很早,所以,小時候穿着男裝只是爲了外出的時候方便行事。後來也就成了習慣,沒有人問,我也自就不必說。他們就理所當然的認定了我是個男人,也報上了戶籍,你總不會讓我去告訴戶官,說是報錯了男女吧!再說了,男又如何女又如何?我並不介意……”
“你這人……棄考是欺君,那你隱瞞女子之身這就是不是欺君了?你這,不只是欺君……更是自欺欺人!”
“我沒有欺人,也沒有自欺。只是不介意這副形骸罷了。”
廖庸被賀萱氣得哭笑不得,在屋子來回打轉。
這時候,雨墨端着點心走了進來:“少爺,點心我給拿來了,廚房說,您早上……”
“出去!”
還沒等雨墨說完,廖庸這兩個字脫口而出,把雨墨嚇了一跳,他滿臉委屈,莫明其妙的看了看賀萱。
賀萱一笑,說道:“不和衝你,和我嘔氣呢。你先出去吧。免得受了無妄之災。”
雨墨點點頭,放下手裡的點心,然後一轉身趕緊離開了房間,然後,到了門外,還不忘回頭把門關了個嚴實。
看雨墨出去,也把門關好了,廖庸才壓着聲音說道:“好好好,就算你不在意,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怎麼辦?”
“滅口如何?”賀萱看着廖庸眨了眨眼睛問道。
“什麼?”聽了這話,倒是讓廖庸吃了一驚,“你不是想?”
“其實昨天還真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想過,要不要直接殺掉了你來着……”賀萱看着廖庸一臉驚慌之色,宛爾一笑,說道,“不過,既然你知情不報,已是同罪,想來,你肯定會我保密吧。”
賀萱本想着,剛纔廖庸一臉正經的與自己說這件事情,再加上剛纔自己小小的威脅之詞,現在他心裡必定也是正經且嚴肅的,可是,這個時候,當她再擡眼看廖庸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完全被廖庸算計了,自己太過低估了自己面前的這個富家子兒。
這時候廖庸正一臉壞笑的看着自己,且不看他皮笑肉不笑的那張臉,單單就那一雙笑得異常發賊的眼睛,賀萱就知道,自己這一次上了他的當。
“小丫頭,你還敢威脅我?咱們且放下現在只要我綁了你出去交差,不只無罪還可立功這話不說,單就說我的家世,你覺得這天下會有幾個人願意與我爲敵?我連句話都犯不上多說,就會有大把的人等着幫我脫罪。”
“聽廖兄的意思,這是準備着要拿了我出去邀功了?”
只聽廖庸冷笑了一聲,然後說道:“邀功?我圖什麼?賞金?嘁!這麼無聊的事情,我纔不屑去做。”
“那你,那你幾次三番的試探我,想知道我的身份是爲了什麼……”
“如你所見,我這‘閒庭居’裡錦衣玉食,奇珍異獸,只要是我想得到的,十之八九我都弄得到。可是每每一個物件到了手裡,不過三兩日我便覺得無趣了。倒是你……”
“我?”
“是啊。你也看得到,除了子卿我沒什麼朋友,因爲這無趣的人相處久了,我也會覺得膩歪。可是這無趣的人偏偏又多!不過,自從認識你開始,我倒覺得越來越有趣了。”
“啊?”賀萱聽了這句話,心裡琢磨着:難不成我到你這兒也成了個物件不成?
“我對一件事,一個玩意兒或是一個人,還從未有過如此興致。愚兄可是多謝賢弟了。”
賀萱無可奈何的乾笑了一聲:什麼?多謝!你把我和個玩意兒相提並論,我還要受你這一謝?我可真是想……真的非常想狠狠的扇你一記耳光,好解解我心頭之氣……不過,賀萱轉念一想,這廖庸倒是無所謂的,可那左良,這些天冷眼看下來,這左良可不像廖庸如此好說話,有些時候,還有些不盡人情,若是自己是女子的事情被他知道,只怕是……
“既然廖兄能夠成全在下,在下自是感激不禁,看來在下還不是個無趣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賀萱心裡真是恨的咬牙切齒,“可還有一事,希望廖兄能夠再幫在下一二……”
“何事?”
“雖然在下與廖庸以及左兄相知不久,但也看得出左兄是個不苟言笑之人,不像廖兄你這樣……”
“油腔滑調!”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萱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想着:你還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沒關係,繼續說吧。”
“好吧。在下只是想着,他那樣一個人,若是知道了我實爲女子之身,必不會像廖兄你這般通融,只怕……”
“哦!原來你也有一怕啊。這可真是更有趣了。好,我就先幫你在他面前守着這個秘密。不過,你也知道,我商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廖兄只管吩咐。”
“吩咐嘛,暫時就沒有。不過,我要你在我這裡至少要住滿一年。”
“這恐怕……”
“你不願意,那我可不見得就哪天說漏了嘴了!”廖庸又是一副無賴的樣子看着賀萱說道。
“不是在下不願意。”賀萱忙解釋道,“如若大比不中,廖兄所言之事自不在話下,可若是中了,只怕就身不由已了。”
廖庸想了想,這話倒也不假。
他想了想,點點頭,然後說:“那好吧。剛纔那句話就改爲:若是留京,就住在我這裡至少一年,如何?”
“好!”
賀萱一個好字剛剛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之聲。
“進來。”廖庸說道。
這時候,只見小豆子從門縫裡探入一個腦袋,然後笑着說道:“少爺,您不是說賀公子餓了,要快點兒傳飯麼?這飯菜可都快涼了,您兩位現在是吃不吃啊?要是暫時不吃,我就讓他們先端下去溫着了。”
“你膽子倒大,他們不敢來,你也敢來。”
“嘿嘿,倒不是我膽兒大,是我跟雨墨哥猜拳輸了!”
聽了這話,賀萱“噗”的一聲也笑了出來,心裡想着,這廖府上下,就沒一個能正正經經辦事兒的人麼?
“端進來吧。說了半天話,我也餓了。賀公子也一天沒進食了。”
小豆子點了點頭,推開門,讓其他下人把飯菜端了進來。
看着在自己面前穿梭着的下人,賀萱心裡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出來,想着:昨天之事,實在是自己大意,不過,看來這廖庸並不揭穿自己念頭,只要他能幫着自己瞞住左良,別誤了報仇之事,其他的,自己其實也沒有可計較的。
而廖庸現在想得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女子究竟是誰?女扮男裝只爲方便?一個小戶人家,有什麼不便之處非要扮成男子?看來,她隱瞞的事情還不是一點兩點,或許還有許多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無論是瞞住子卿也好,亦或留她在家裡也好,只要給自己留出些時間,去查訪一下,若真的只是誤會,幫你跳出這怪圈雖然不易但也不是什麼難事;若你是出於什麼不軌之圖,那我倒要讓你看看,我廖庸是何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