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臻這一晚又來到了賀萱的小院。
見到允臻,賀萱並沒有太驚異,彷彿兩個人前些日子的談話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想好了麼?”允臻並沒有兜太大的圈子,直截了當的問。
賀萱看着允臻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拒絕還是沒有想好?”
“王爺,我,不能陪在您身邊兒。”
“拒絕?”
賀萱的回答雖然在允臻的意料之中,但是卻又覺得在情理之外。
“王爺想要的,我給不了。”
“繼續說下去。”
“王爺說過,您想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對您的人。這個,我做不到。當然,我是可以虛以委蛇的追隨着您,可是,我的心不會在這裡,而且,我也並不想騙你。”
“不想騙我?”
“是。”賀萱嘆了口氣,“王爺現在身邊有許多人追隨着,可是,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的爲您,亦或者只是畏懼某些東西又或者是因爲某些利益跟着您,我想王爺心裡是有數的。您願意我是後面的那一類人麼?”
賀萱說完,擡起眼來,看着允臻。
允臻的臉上浮起一抹不可言狀的笑意,院子裡安靜極了,只聽得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你說完了?”
“是,對王爺的話已經說完了。”
“對王爺的話?那麼,還有對別人的話要說麼?”
賀萱輕輕的咬了下下脣,點了點頭,“還有句話,想說給我一位朋友聽。”
“那就等你的朋友來了再說吧。”
說罷,允臻轉身準備離開院子,就在他剛剛想邁步的時候,忽然聽到賀萱在自己的身後說道:“我那位朋友叫允臻……”
這個名字,自從有了開始,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就沒有人叫過,這突然之間,從賀萱的口中飄出,讓允臻的心不禁一顫。
他緩緩的轉過身來,看着賀萱,低低的問了聲:“什麼話。”
“那個位置,坐上去,會有更多的辛苦和無奈。何必爲難自己?留在自己的地方,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也許會得到的更多。”
賀萱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激動,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竟然都在發着顫。
允臻幾步走到賀萱的跟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就憑剛剛你的這句話,就可以讓無數的人置你於死地而無翻身之日!”
賀萱點了點頭,竟笑了出來,“所以,這話,我只能講給我那個朋友聽。至於,他願不願聽,聽不聽得進去,我不知道。”
說過這話,賀萱向後退了幾步,她輕輕一瞥,看到了站在屋門口,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的小幺。
“帶他走吧。我不會走,也不會再見任何人。別再讓無辜的人枉死了。”
說着,兩行淚水從眼中涌出,她轉回身,走到屋中,把所有的人都關在了外面。
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賀大人,我走了。您……多保重……”
賀萱沒有應聲,只是坐在黑暗之中,動也不動。
允臻雖然生氣,但是卻並沒有想對賀萱不利,既然她說了,她不能全心全意的跟着自己,那麼,就讓自己身邊再多一個說謊騙自己的人,也是無妨!
允臻是這麼想的,但是卻依然不太願意委屈了賀萱,他一回到府裡,就吩咐人將一個跨院好好的打掃,三天之後,將賀萱接進王府。
但是事情卻沒有他想的那麼順利,並不是賀萱逃跑了,而是在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有人將一紙參劾奏摺遞到了允臻的面前。
這個奏摺不論對於當時在朝上的左氏父子也好,還是對允臻也罷,甚至在朝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道晴空中的響雷。
事情的起源是這樣的,文溪進京的時候,賀萱受傷時接受一位姓木的老者的醫治,但是轉眼間,那家藥店的老闆便沒了蹤影。
時隔將近不到半年,那位老人下世,在臨去世之前的彌留之際,不知道是因爲太過清醒了還是完全糊塗了,竟然對着自己的兒子說出了當時臨時起意,完全不顧兒子兒媳的反對,執意離京的原因。當然,他當時說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言簡意賅的就是說朝裡有位大人接駕時受了傷,但那人是個女子,爲了保全全家人不被人殺人滅口,這才帶着全家離開了京都。
這位木家的孝子聽了父親的話之後,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父親原本身體極好,就是因爲受到了這樣的驚嚇纔會讓父親一直鬱結於心,最後導致鬱鬱而終。
雖然他滿心的氣憤,但是對於法律他還是知道的點兒的。只要是民告官,不管是否告得成都是要獲罪的。所以,這位木公子找了個機會,給自己捐了個前程。
當了官員之後,他又想了許多的辦法打聽當時郡主進京的時候,究竟是哪位高官受了傷,打聽下來之後,確定是賀萱無疑了。
但這個結果讓這位木公子有些犯了難,因爲當時爲官之人都知道,眼下的朝中,除了左氏父子之外,就是這個賀大人最得皇上的器重。自己告他,又僅憑父親當時的話,只怕是不成事的,更何況,自己不過一個區區從七品,告人家三品官,越級也不是越的一點兒半點兒,只怕是很難的。
所以,這位木大人一直尋找機會,能與高一級的人員搭上關係,以便自己可以上告。半年下來,他最高的也就搭到了一位六品的同知。
但是,機會總會找到的。就在他覺得自己上告無望的時候,竟然傳來了一個讓他十分振奮的消息,賀萱受了處罰,降到了六品。
當然,這個消息傳到他耳朵裡的時候,已經距離賀萱被罰差不多有小兩個月的功夫了。
巧的是,這位同知也在爲太后一黨效力,聽說了這個消息,自覺得也是個自己可以升官發財的機會,便這樣,一紙奏摺將賀萱直接告到了朝上。
允臻接到這個摺子的時候,渾身氣的抖成了一團,他死死的盯住了把這摺子呈上來了季大人。前幾日,也正是因爲他才讓賀萱捱了那一頓板子。允臻一直忙着其他,還未來得及處理掉這個人,沒想到,一直失手,竟然讓他有了爲自己爭臉的機會。
“這個……可查證了?”允臻看着季御史問道。
“還未曾查證,但是,臣以爲,只要將賀大人請過,一驗便知明曉。”
“既未查證,季大人也未免操之過急了些吧。”只聽左俊忠慢慢的說道。
“御史有風聞奏事之權。更何況,有此流言,未免有損皇家與朝廷的顏面,臣將此事上奏,就是爲了以正視聽。”
其實說起來,這位季大人也真是少了點心眼,他一心只想着,能爲賢王一方做點事情,所以,得了這個打擊左相的機會,自然是不可能放過的。但是,卻沒能注意到此時賢王的眉高眼底。
朝上的大臣們也是面面相覷,等着允臻開口。
這件事情,想不了了之是不可能了。
允臻的眉毛都擰到了一處,不知情的人們還以爲,他是因爲賀萱愚弄朝廷過於氣憤。其實不知,允臻此時是真的很氣,一是氣季御史事先沒有與自己打過招呼,二是氣自己沒能儘快的把賀萱從官場裡抽出去……
“臣覺得,季大人所言不差,此事是否爲誣告,只需要請賀大人前來一驗便知真假。”一位大臣說。
“爲以正視聽,此等謠言必得以事實駁斥。”另外一位大臣附議。
接下來,除了又有許多位大臣都跟着附議……
允臻在所有大臣都跪下附議之前,開了口,“那就宣賀萱進殿吧。”
左良聽到允臻的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孔都被爆開了,大熱的暑天裡,一陣陣寒意襲滿了全身。
……
賀萱正在家裡練字,小幺忽然走進了院子。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回去了麼?”
“是。昨天走的急,忘了點東西。”小幺滿臉通紅的說。
“去拿吧。”
賀萱說完,剛想着關門,卻聽到一陣吵雜之聲傳了過來。
“你是賀萱,賀大人吧?”爲首的是一位太監。
“正是下官。”賀萱有些奇怪,爲什麼這個時候會有太監來尋自己,而且,還帶着官兵。
“監國有令,請賀大人進宮。”
進宮?監國?賀萱笑了笑,看來,他還是走了這一步了。
“好,請公公稍候。”
說着,賀萱進了院子,接住了剛準備離開的小幺,低聲說道:“幫我個忙。”
“公子您說。”
“只怕過會子,他們還會到這裡來搜查,院子後面拴着的馬匹,還有我屋裡櫃子裡有些東西,你幫我帶到……帶到王府去吧。”雖然賀萱心有不甘,但是,自己的這些東西,她是真心的不想被人糟蹋了。
“這……”
“別問了,去吧。”
這時候,站在門口的那位太監,也看到了小幺。
“這是誰啊?若是下人,一併帶進宮去。”
小幺還未開口,卻聽賀萱答道:“這是賢親王府裡的人,一直在此處看管我。”
“哦?”老太監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給出了不相信的答案。
小幺沒等他出聲,取了自己懷裡的令牌在那人面前一晃。
“哎喲,還真是。”老太監的臉馬上變的滿是信任。
“去吧。我走了。”
說着,賀萱隨着老太監以及官兵一起,離開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