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細雨濛濛,今日百無聊賴。
賀萱練完字,坐在院子的廊下拿着一本書發呆。
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黃曆好,天氣也好,最重要的是,今天是錦瑟和廖庚成親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自然是好的。
想來,廖家上下應該是一片喜氣洋洋吧,當然,也應該是很忙碌的。
可是這種好的氣氛在允臻出現的一瞬間,像個肥皂泡一樣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下人收了傘,允臻走進了進來。
“王爺。”
雖然允臻幾次三番的告訴過賀萱不必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之下拘禮,但是賀萱卻越來越對他客氣。
允臻一笑,點了點頭。
“起來吧。看什麼書呢?”
“一些雜書,王爺用茶麼?”
允臻聽了這話,挑了挑眉毛,淡淡的笑了笑:“你是巴不得我快點走是吧!”
“王爺說笑了。多少人盼着您都盼不到,我怎麼敢呢。您坐,我讓小幺給您備茶。”
吩咐下去之後,賀萱轉過身來,拿着書立於一旁。
“坐吧。”
“是。”
允臻閉着眼睛,假寐着,賀萱見他似乎並不是有什麼話想說,便拿起書來繼續看着。兩個人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着,外面雖是微雨,可雨絲之聲卻也聽得十分的清晰。允臻微微張開雙目,看到賀萱坐在自己的對面,拿着書,全神貫注於其中,不嗔不喜的樣子,讓人格外的動容。他微微的一笑,正巧小幺端上茶來。
“王爺,用茶。”
小幺的聲音把賀萱從書中喚回了現實之中,雖然臉上的顏色沒有變,可是目光卻瞬間冷了許多。
“下去吧。我與賀大人說說話。”允臻說道。
“是。”
聽允臻說有話想講,賀萱把手裡的書也放了下來。
“不看了?”
“您不是有事要說麼。”
允臻一笑,“沒什麼事。朝上累了一天,到你這兒躲會清靜。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賀萱點了點頭,把書拿起來,看了兩三眼,但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了,索性的把書又放了下來,倚着廊柱,看外面的雨。
“今天,是蕧雅成親的日子吧!”
忽然,允臻說道。
賀萱心裡一驚,看了看允臻,應了聲:“是。”
“奇怪我爲什麼會知道?”
賀萱搖了搖頭,“您知道不奇怪,難爲的是您記得。”
允臻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我也想不記得,但母家外祖認了門乾親,也是今日成婚。所以,連帶着把蕧雅的事也就記得了。”
賀萱一笑,沒有說話,把目光又投向了外面。
又是一陣子沉默。
“知道文溪郡主離京了吧?”
“嗯。聽說了。”
賀萱答着,把臉轉了回來,發現允臻正在看着自己。
“微臣有什麼不妥之處麼?”賀萱問道。
允臻一笑,“你有沒有想過,文溪也好,入凡也好,他們爲什麼會走的這麼容易?”
“都是自由之身,且非富即貴,想去哪裡不都是件容易的事情。”賀萱答的避重就輕。
允臻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有理。但最重要的,是我握着他們都懸心的人。只要這個人還在我這裡,他們不管走出多久,都會回來的。”
賀萱聽了允臻的話,莞爾一笑,“莫非王爺說的是不才在下麼?”
“你覺得呢?”
“若王爺真的說是區區在下,那王爺您真是太高看卑職了。”
“高看不高看,我們心裡都有數……”說到這兒,允臻頓了頓,然後正色的問道,“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一些事情,可是,你卻一直沒有開口。難道在你的心裡,我就是一個這樣不值得相信的人麼?他們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不能知道。他們能爲你保守的秘密,我卻不能幫你保守。”
賀萱皺起眉來,看了看允臻,輕笑了一下,“王爺您在說什麼,卑職不太明白。”
“不明白麼?你是不是卑職,你難道也不明白麼?”
允臻這話說的聲音極輕,可是,這聲音落在賀萱的耳朵裡,卻是很重。
終於要把事情挑開了麼?
賀萱這樣問自己。
他想要什麼?拿自己來威脅什麼人麼?
“我給了你很多的時間,很多的機會,可是你卻一直不曾開口,難道,在你的心裡,我就是一個如此不值得你相信的人?”
允臻再次問了同樣的問題。
“敢問王爺,您是不是聽了什麼風聞纔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允臻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說說你所謂的‘風聞’好了。”
說着允臻站了起來,走到賀萱的面前,賀萱也想站起來,卻被允臻雙手壓肩,坐回了原處。
“你的父親並不姓賀,更準確一點兒說,他並不是你的父親,而是你的義父,他姓陶,名易之,對麼?”
賀萱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允臻。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麼?慄小姐!”
雖然,賀萱知道允臻可能打探到一些自己的消息,可是,當這些話從他的口中淡然的講出時,賀萱還是覺得身體涌出一股寒意,心臟也跳的巨烈起來。
“你……”
賀萱第一個想法是掩飾,可是,才一開口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是,王爺想要什麼?王爺在他人之前查明瞭我的身世,難道不是想由此得到什麼麼?”
“他人之前?”允臻一笑,放開了壓在賀萱肩上的手,輕輕的擡起賀萱的下巴,用指腹輕輕的揉捏着,“你覺得,我若是想以你爲由頭做些什麼,還會一直這樣拖着麼?”
賀萱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眼前的你,已經與我初識的你大不相同。初識之時,我自信的覺得,你可能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最簡單最乾淨的那一個。從你的眼中,我看不到什麼強烈的慾望,只有淡如止水的恬靜。可是我錯了,也許是我眼力太差,也許是你的功力太深。我想像不到,那麼一個雲淡風輕的人,竟然能做出讓我心驚膽寒的事情……”
“你怕我?”
“是,怕,很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每讓我一見便心生暖意的你,只會讓我覺得滿是寒意。你說我隱瞞了你許多,那你又何嘗不是?”
“你想知道什麼?”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原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允臻說着,放開了賀萱,抽回手,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賀萱點了佔,苦笑了一下,“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就爲這個,你就不惜犧牲許多人……你不覺得辛苦?不覺得痛苦麼?”
“爲了這個,我可以犧牲一些……”
一陣沉默之後,賀萱低聲說道:“那麼,什麼輪到我?”
“你?”
“是,我。我想,我也在那‘一些’之中吧。”
“不。你不在那裡。你,在這裡……”說着,允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何解?”
“也許,你的心太在意別人,而忽略了還有我這樣一個人在。無憂,你應該知道,在我身邊的所有人之中,你總是例外的。你不解這是何意麼?”
賀萱只是看着允臻,沒有回話。
“你問我想要什麼,那你就聽好,我要你……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思想,你的全部。這樣說,夠明白了麼?”
“爲什麼?因爲你得不到錦瑟了麼?”
允臻搖了搖頭,“你和她不同。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一張畫像上。那是你父親回京時候送到宮裡來,要交給錦瑟的。但那畫像,一直在我的手裡。說起來,若是說我第一次注意到女子的存在,也許就是因爲那畫像上的人了。當然,不會是你的母親。”
看着賀萱依然沒有出聲,允臻站起身來,“我曾經請太后把那畫上的女孩指婚給我,但那時候你還太小,我也很小,太后只當是句笑話便不再提起……無憂,我心裡有你。所以,你就應該是屬於我的。剛剛也說過,爲了得到本就屬於自己的,我不介意犧牲一些。至於,這一些是多少,是誰,現在,要看你的了。”
這話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再笨的人也聽得出這話外之意:若是自己不允,那麼自己身邊的一些人,越是親厚的人就越是危險。
“別急着回答我,對你,我還是有耐心的。但是記着,時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的答覆儘早的告訴我,若不然,一旦某一日有所改變,只怕那時候,想留住那‘一些’也不太可能了。”
“你是想告訴我,若想留下他們,我只能隨着你,是麼?”賀萱低聲問道。
“不只是隨着我,而是要全心全意的隨着我。你再想想吧。我也乏了,先回去了。你也早點歇着吧。”
允臻說着,慢慢的向門口走去。
他明白,此時的賀萱心裡有多少的煎熬,但是,除了自己不會再有人可以保護着她全身而退。也許這過於自大,但是眼下的自己已經有了這樣的能力,自己再也不是好多年前,尚在母親腹中的胎兒,一切皆由別人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