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賀萱談過之後,廖庸整晚都在考慮賀萱所說的話。道賀這件事,真的是宜早不宜遲。探病的那一次,自己也去那位郡主私下裡交談過幾句。雖然內容不多,但是話題卻也始終停留在左良的身上,甚至連應該客套在自己的那部分時間都省去了。廖庸明白,這位郡主對左良的態度絕對是一等一的滿意……
而眼下,看着賀萱的意思,段然也是不可能屈就的,所以……早點讓最後對這件事情還抱着一絲希望的左良快點放下這份心事纔是最正經最要緊的事兒……
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夢裡還都是提醒自己要跟她一起去道賀之事,當夢到文溪向賀萱發難之處,廖庸猛的一起身,才發覺只是一場黃梁之夢,他看看窗外,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少爺,您醒啦?”雨墨聽到動靜,走進來問道。
“廢話!”廖庸還帶着夢裡的氣,沒頭沒腦的罵了雨墨一句。
雨墨平白無故的被這一罵弄的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一如往常的嘿嘿一笑,問了句:“您做什麼怪夢了吧?”
“不說這個,無憂呢?”
“賀大人……去衙門了。”
“去衙門?”廖庸有些沒反應過來,問了句,“怎麼去衙門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現在?已經過了巳時初刻了。”
“這麼晚了!”
“是啊。賀大人出門之前跟我交待了。說您昨兒晚上睡的晚,讓我們別吵到您。他說,昨天已經進宮見過皇上了,今天就沒有再在家裡躲懶的道理了。他得去衙門裡看看……”雨墨說着,拿起了廖庸屋子裡的金絲盤花的紫檀木淨面盆,準備把裡面的存水倒掉,才走到門口忽然又想起件事兒來,轉過身來對着還有些發矇的廖庸說道,“對了,賀大人說了,讓您沒事兒,在家裡快點把賬本弄弄,別老爺他們回來了,您不落好兒……還有,他說等着他回來,和他一起去左府……”
聽了那句“不落好兒”的話,廖庸一笑,點了點頭,打發雨墨出去弄水了。
廖庸心裡想着:真當我是個浪蕩公子了不成?怕父親回來檢查我的功課麼?想到這兒,廖庸坐在那兒自顧自的嘿嘿一樂,一股子得意就這樣爬上心頭了……
接下來的時間,廖庸果然安份守己的呆在家裡,不過,等待的時間要比他想像的短很多,他本想着,賀萱無論如何也要等過晚飯時分纔會回來,可是,還沒到午飯的時候,也就是他起牀才一個多時辰,賀萱就已經回來了。
“你不會被人革職了吧!”
“我現在也想呢!可惜,不是!”
賀萱白了廖庸一眼,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怎麼?真的想通了要離開了?”
賀萱聽了這話,微微一愣,然後淡淡的笑了笑,說:“有這念頭了……不知廖大軍師有何高招啊?”
“這可是件大事兒,得容我想想了!”
“嗯。慢慢想吧……”
聽了賀萱的這話,廖庸看了看她的表情,看她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什麼開玩笑的意思,但是其實有幾分真心,倒也是說不出來。
“說正經的,你怎麼回來這麼早?”廖庸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跟尚書大人支會了什麼,反正今天我一去,滿衙門的人都是一團和氣的讓我直起雞皮疙瘩……然後說什麼如果傷沒好,就多歇歇,還有什麼,有事兒要辦的話,找個下人過來說一聲就好了,不用親自過來……反正諸如此類吧……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就找了個理由回來了!”
廖庸點了點頭,上次皇上親自過來看賀萱這件事,估計也是瞞不住人的,這位未來不知有何建樹之人,現在身邊的官員自然是……人浮於世,人心自然是如此的……
“你吃東西了麼?”廖庸問道。
“早起喝了點粥……”
“咱們先吃東西吧。下午……”說到這兒,廖庸叫過來雨墨,說道,“你派個小廝去左家打聽一下,看看子卿今天什麼下朝。”
雨墨點了點頭,應聲出去了。
“我昨晚想了想,賀喜的事兒,趕早不趕晚。咱們也別挑日子了,若是他今日有功夫,咱們就今日去吧,你看……”
沒等廖庸說完,賀萱放下手裡的杯子,點點頭,說了句:“你決定吧。我是沒所謂的……”
不多時,午飯擺了上來,兩人正用着,剛纔派出去的小廝回來報信了。
“少爺,左將軍今兒休息。還有……”
“還有什麼,直接說,別支支吾吾的。”
廖庸看着小廝臉上的表情是笑嘻嘻的,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那倒怎麼還“還有”呢?
“回少爺的話,剛纔小的打聽的時候,聽左家門上的哥哥們說,那位郡主殿下,今兒在左家呢。連相爺今天都已經回了府了。後來小的碰到了左府的大管家,管家問小的去做什麼,小的就如實說了,說今天少爺跟賀大人想着,今天要是左將軍不忙準備過府道賀。管家就令小的在外面候了一會兒,沒多大功夫,他就傳了相爺的話出來,說是今日在家裡候着兩位了……”
本來聽到文溪郡主在左府,賀萱心裡就有意想回避一下,不想大家遇到一處免得尷尬,可是聽了接下來的話,賀萱明白,今天這事兒是躲不開了。她擡起眼來看了看廖庸,廖庸並沒有馬上搭話,先退去了小廝以及在屋子裡伺候的其他人。
“怎麼了?又想躲?你躲得了今天,還能躲得開明天麼?去吧,擇日不如撞日,更何況那邊都已經預備下了。”
沒等賀萱開口,廖庸已經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許多。賀萱聽了廖庸的話,也沒有再開口,兩個人“食不言”的吃完了接下來的飯食。
今天賀萱沒有騎馬,而是和廖庸一起坐着馬車。不知爲何,賀萱忽然覺得,雖然只是隔着並不厚實的一層木板,但卻讓自己感覺有種可以更安全的放心。
這一路上,兩人也沒怎麼說話,只是靜靜的……
馬上要到左府了,廖庸拉了拉賀萱。
“做什麼?”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聽着廖庸說的嚴肅,賀萱扭過臉來,問道:“什麼事兒,說吧。”
“我求求你,我們去是道賀的,不是去弔喪的好不好?你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這樣子怎麼見人呢?若是你心裡實在不爽,不如別下車,直接回去吧。我就對他們說……”
“不用。我沒事。”
說着,賀萱擠出了個微笑來。
看着賀萱勉強的笑意,廖庸輕嘆了一聲,雖然知道這個笑意中的苦味有多少,可是自己還是喜歡看她的笑臉。
……
“少爺,賀大人,到了。”
馬車停住,雨墨先跳下了車,去後面拿腳凳,雨青則打開門簾,對車內的兩人說道。
廖庸點點頭,雨青也下了車,扶着廖庸下來,賀萱出來的時候,廖庸沒有別人攙扶着,自己伸出手去,賀萱一愣,說道:“不用,我跳下去就好。”
“大人,我拜託您,晴天白日的,您是個官好不好!這麼上竄下跳的,你覺得好看?更何況,腿上的傷還沒利索呢……”
聽到廖庸又開始教訓自己,賀萱忙搖了搖手,說道:“好好好,你扶,我讓你扶我……最近怎麼羅嗦的像個七八十歲的老爺爺!”
聽了賀萱的話,不只是廖庸,就連站在旁邊的雨墨和雨青也是一笑。
“你們別笑,好好跟着他吧。等他到了八十歲,瞧瞧他是不是更羅嗦!”
……
左良奉了父親的命,此時已經站在了門口候着賀萱跟廖庸。打從上次一見之後,左良覺得自己已經幾輩子沒有再見過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人了。
從廖庸一下車開始,左良就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那麼熟悉可是卻有如此的陌生,似乎在自己與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道厚實的卻不見形蹤的高牆,可以彼此觀望,卻無法接近。
“發什麼呆呢?左將軍。”
廖庸擡眼往門口望去,這才發現了左良正呆呆傻傻的立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這邊兒,卻呆滯的不知道腦子裡在想着什麼,廖庸笑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
“沒有。”左良似乎有些答非所問。
“什麼就沒有啊。”
正說着,賀萱也來到了近前,左良看着她,問了句:“可大好了?”
“無礙了。多謝掛心着。”
這一問一答之間,不只是兩位當事人,就連廖庸都聽出了這其中多了多少的隔膜。
“你們倆個……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客氣了?”廖庸笑着解圍道。
門上的人聽了這話,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更是恨不得耳朵也再生的長些靈些,好聽清楚這邊所有的話語。
賀萱白了廖庸一眼,說道:“我們登門做客,難不成還要來點兒不客氣的?”
“他家跟我家一樣,你願意客氣就繼續客氣着吧,我是不客氣了。”
說着,廖庸甩開大步就往裡面走去,左良與賀萱相對一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也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