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晚宴一直將近傍晚纔算結束下來。
允臻抽了個空,託說自己腰疾不適,也從宮裡撤了出來。
離了宮,見左右確實沒有外人在了,允臻才低聲問給自己駕車的那人道:“事情辦妥了麼?”
“回王爺的話,按您的吩咐,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你是怎麼辦的這差事?那一起子人,上次不成事,我便說留不得……”
“是屬下失查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不聽操縱!”
聽了允臻的責問,這駕車之人在這暑天裡,竟也流下了冷汗……
“算了。再物色吧。記着,事不過三……”
“明白,屬下明白。”
允臻便不再說話,一路朝着王府走去了。
這是第二次了,自己想借着這夥山賊的手拔掉左良。可是每一次,都是這麼的不順利。上一次聽家人回報時,是左良遇到了個山野村夫,後來自己打聽才知,這所謂的“山野”之人,竟然是賀萱。
這一次,又有賀萱……
雖然說是這夥人不成器,辦事不利,可爲什麼總是會把賀萱裹在裡面呢?
難不成,這賀萱就是自己命裡的剋星不成!
……
回到王府,允臻更了衣,悄悄的帶着兩個小廝,直奔“聽雨軒”而來。
“王爺今兒怎麼得空了?”錦瑟爲允臻奉茶的時候問道,“不是說今天宮裡會有大宴麼?難不成這麼早就散了?”
允臻閉着眼睛,倚在榻上沒有接茶,也沒有睜眼。
“賀萱受傷了?”
“受傷?”錦瑟皺着眉頭問道,“怎麼會受了傷呢?”
聽着錦瑟溢於言表的緊張關切,允臻睜開了眼睛,斜着眼睛看了看她:“你很擔心麼?若是擔心,大可去‘勝意樓’或者廖家的‘閒庭居’瞧瞧。”
聽了允臻的這句話,錦瑟勉強的一笑,回道:“王爺這些天忙的緊,所以有件事兒您還不知道。前幾日,我已與賀大人結爲兄妹了。”
“結義?”聽了這話,允臻不解的坐直了身體。
賀萱關心錦瑟,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可是到頭來,他不爲親近芳澤,金屋藏嬌,卻只圖個結義麼?難道……這賀萱看透了什麼,所以,做出個如此的舉動來,讓自己放心麼?
“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說什麼?”
允臻問了這句之後,連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是啊,自己想聽到什麼呢?他搖了搖頭,拉着錦瑟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別擔心。他傷不重。我派人去看過了,三五日的,也就沒事了。”
錦瑟皺着眉問道:“我只是不解,義兄爲什麼會受了傷呢?王爺您今天的安排我是知道的,可是您說過,那也不過是爲了讓左良難堪。何以至於真刀真槍的打起來了呢?”
聽了錦瑟的詢問,允臻嘆了口氣,說道:“一來是那夥子人,想趁着這個機會,暗渡陳倉;二來……”允臻一笑,搖了搖頭,“二來也得‘拜謝’那位郡主啊。”
“郡主?”
“你能想到麼?那位金枝玉葉的郡主,竟然是副女俠的心腸。只可惜功夫不濟,所以連累了你的義兄了。”
“這……不是胡鬧麼……”
錦瑟說着,搖了搖頭。
“王爺前些日子不是已經回了太后,有意與這郡主接觸些時日……可是照着眼下您的形容,只怕這郡主,不是個安生的……”
“誰說不是呢!當時想着,不過是遠離教化之地,以後調教些規矩也就罷了!可眼前一看,這副野性,實在是難馴啊!”
允臻望着手裡的茶,靜靜的發了一會兒呆。
“若不是聽說,皇上有意把她指給左良,我也不會有那個心思……不過現在這樣也好,這燙手的山芋就甩給他吧,以後,有熱鬧可看呢!”
允臻說着,微笑着擡起頭來,忽然看到了那隻血石的步搖。
“這個東西,你哪兒得的?”
聽允臻問起,錦瑟撫了撫頭髮,才微微一笑,說道:“這是義兄送給我的。王爺覺得可好?”
允臻點了點頭,伸手從錦瑟的發間,取下了步搖,錦瑟不知他想做什麼,只好提着心小心看着。
允臻細細的打量着手裡的這個物件,又失神彷彿在思考些什麼……
“這東西……”
“這可是件好東西呢!仔細收着吧。”
錦瑟從允臻手裡再次接過步搖來的時候,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
“是。我一定好好的收着。”
“只有這一支麼?”允臻不知所謂的忽然問了一句。
“是。難道……”
“不,沒什麼難道……”允臻搖了搖手,笑着說道,“這東西價值不斐。我還真看不出他竟也有這樣的身家來。若不是他擔的不是什麼有油水差,我還真得查查他有沒有受賄之嫌呢!”
聽了允臻這樣講,錦瑟也是微笑着答道:“義兄只說這物件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本是留給他妹妹的,只是家道變故,妹妹也失了蹤跡,所以……”
允臻擡起眼來,衝着錦瑟一笑,點點頭,說道:“他對你自是不薄……”
錦瑟聽了這話,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王爺,奴婢……”
“你怕什麼。他對你好,是你的福氣。有了這福氣,你以後辦起事來,才更是方便。只是本王想勸你一句,別忘記了本份就好了。”
“是,奴婢不敢忘本。”
說着,允臻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說道:“時候也不早了。這忙了一天,我也乏了。過個兩三日,你去瞧瞧賀萱。”
“是……”
……
允臻回到家中,並沒有歇息,而是命着管家打開了庫房。
這王府的後花園中,大約有七八個房間是專作庫房所用的。
這每年的年節之下,皇帝和太后的賞賜自是不必說,就連一些官員之流明着送來的賀禮,允臻都是收也收不完的。這些東西里,若是他看不上的,早早的就賞了下人,可凡是能入了允臻眼的,都放在這些庫房裡細細的擺放着,打掃的也都是一塵不染。
允臻是極少來這裡的,今天突然說是要來,把倉庫的管事卻是嚇了一跳。
“王爺,這天已經晚了……”
“是早是晚,本王還分的清。不用你提醒。”
雖然只是一句話,允臻也隱約的感覺到這裡面有些管事不想說的事情存在了,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去看看。
果然,不出允臻的所料,這庫房的第一間打開之後,架子上的東西數目就有不對。
允臻微微一笑,問道:“左邊架子上,那個太后賞的象牙如意哪兒去了?”
“想……想來是……”
“別急。慢慢兒想,順便也想想,我讓人放在東北角的那株白珊瑚還有那對官窯的細頸琉璃瓶在什麼地方。”
管事聽了允臻的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說道:“王爺,您且聽小說……”
“不用聽了。你當我是傻子,我就當你是個死人了。拖下去吧。”
那管事還欲張口爲自己分辯,允臻冷冷一笑:“不說話,死你一個。再多話,死你一家。吩咐下去,拖到下人的院中,當着所有人的面,當衆仗斃。明兒天亮之前,把那些東西穩穩當當的給我放回到原來的地方兒,我就當沒這回事兒發生了。”
“是。”手下人領了命令,把管事拖了下去。
“二管事在哪兒?”
“小人在。”
“這裡的事兒,有沒有你的份兒,我不感興趣。從今兒開始,你就是倉庫大管事了。以後再想着做點什麼的時候,先想想今天晚上的事兒。明白了麼?”
“是。小的明白。”
“好了,打倉庫,給我找一幅字畫。”
新任的大管事聽了這話,皺了皺眉,說道:“王爺,移出去的東西還有一些,可是您要找的東西會不會……”
“不會。”允臻答道,“那東西既不是上賞不是什麼名家字畫,你只管找吧。封套上寫着一行‘愛女錦瑟親啓’的就是了。”
說着,允臻甩手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剛剛沐浴過後,那位新管事就託着一張畫走了進來。
“王爺,您說的東西我找到了。”
“放桌上吧。”
“還有一事……”
“什麼事兒,說吧。”
“王爺,那倉庫裡的東西,並沒有被什麼人拿走。只是前些日子大雨,今天您看的那個屋子漏了雨,所以……”
“你覺得我的處罰有問題麼?”允臻微笑着問道。
“不。小人沒有這個意思。”
“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出去吧。”
允臻退下了所有的人,披着衣服展開畫來。
這畫,大約到自己手裡也有十二年了吧。還是從錦瑟那裡誆來的。允臻想着,不禁笑了笑,當時自己只是覺得這畫上的那個小姑娘很是好看,所以,就隨便弄壞了一幅不打緊的畫騙錦瑟說,這畫沒了。
允臻打開畫來,細細的看了看,然後慢慢的放下畫卷來。
果然,自己並沒有記錯。這畫中,慄夫人頭上的那對步搖與今日錦瑟所戴的樣式一般無二。這個同心玉扣的手藝,可是宮裡獨有的……
賀萱卻說這是他母親的遺物,若不是這物件在慄將軍死後流落到了民間的話……難道……想到這裡,允臻不禁鎖緊了眉頭,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畫上的小女孩……一團團疑惑升上了心中。